李果回到江南已经十多天。苏州和京城发生的不测他早就知晓，因此在紧急处理完京城的事情后就急匆匆朝姑苏赶来。他知道此事自己办得问心无愧，可还是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一过了长江他心里就越纠结，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先去江宁一趟。无论怎样曹家与李家都有至关重要的关系，他从侧面打听一下未尝不是一件更加妥当的事情。尤为主要的是，他迫切需要与人商议商议。可姑苏的变故还是大大出乎李果和曹霖的预料，当两人一进了阊门，就见一队队百姓朝前涌去，李果和曹霖几乎是被人裹挟着来到了山塘街。就见几百口子人脖颈上插着草标，或站着，或坐着，或跪着，或爬着……李果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李家人！都说李家人在此发卖，用所得银两赔偿官府的亏空！他知道如今李家“完了”，可没想到竟至于此！

    然而，李煦的态度尤其让他惊讶。但在仔细考虑之后他才明白，老爷对他没有丝毫怨恨，就是换了一位“王爷”来处理此事，也不会为李煦争取到什么。李煦之所以这样做乃是为了“保全”他。京城发生的事如今李煦还未知道。如今管理京城家产的马二已经被内务府拿获，家产也被查抄，李煦在畅春园和房山县各处的房产地亩都已归公，李煦在京城一点产业也没有了！这且不说，就连李煦原先的奴才——那个早就被放出为民并死去多年的郭茂——其子郭苍书又被内务府查出来，怀疑隐匿了李煦家产，如今郭苍书的家产也被入官！毫不客气地说，内务府和总理事务衙门对李煦的查抄可谓不遗余力！至于李煦在京城的三房同胞兄弟们更是胆战心惊，虽则难逃被内务府传唤审查，可此时只能谨小慎微，能撇清地尽量撇清，唯恐遭受了“连累”！李果想到这里心里就更清楚了，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李煦见李果又回来，不由懊恼道：

    “客山，你糊涂，糊涂啊！”

    李果惨淡一笑道：“李公，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可我李客山做事，天知晓，李公亦知晓……”

    李煦点头道：“我明白，当然明白，只是你不知道，如今按察司清查我之家产，竟然连沈相公也不放过，你回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李果忽然“哈哈”一笑道：“我李客山囊无一钱，仓无储粟，他们要是想来查抄，就来查抄好了！”

    李煦摇头不止。

    ………………

    夜深了。这充当监房的客堂显得有些凉浸浸起来。钱仲璿又朝火盆里加了块木柴，说道：“李先生这个想法很好，只是那些盐商未必肯认账啊？”李鼎也紧张地道：“对啊。”李煦心里安慰了些，沉思了好一阵才道：“客山兄，不瞒你说，当年咱们在扬州盐院承办盐务，为了应付皇差而提前跟盐商们预支银子，这都是我等跟盐商们商议好的，按理说，如今我与众盐商们，已经是两不亏欠了，此时倘若再……岂不是显得我说话不算数，太不厚道了？”李果冷笑一声，道：“李公，此言差矣，当初关于扬州盐务衙门之事，我等众位清客相公都很清楚，是跟众位盐商立了合同，商议好了不假，可是老爷你想想，无论如何这盐务税银都是国课，咱们是提前预支了不假，可他们终究是少给了我等银子，咱们得到的好处是什么？是提前拿到了银子，可众位盐商得到的好处是什么，是少缴纳了国课税银！这些年来，几次供办皇差，老爷可以想一想，这些江南盐商少缴纳了多少银子？”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不由沉默下来。李果掏出烟锅来，就着火焰点燃了，深吸一口，又对着李鼎道：“公子，倘若明日按察司再提审，还有何处隐匿了家产，你就这样说——”李鼎和沈毅士对视一眼，不由点点头。

    李煦不知道如何决断，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客山，此次安排你进京，实在是很辛苦你了。你知道，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想过问，能躲避的也就躲避了……”

    李果点点头。

    李煦又沉默一阵，还是问道：“客山，不知道京城？”

    李果眉头紧锁，沉沉叹道：“老爷估计也早就想到了。如今京城一应家产也被查抄，那马二管家、张存住管家，也被内务府锁拿起来！至于诸位老爷们……”

    李煦更为紧张，忙抓住李果的手道：“他们到底怎样了？”

    李果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请老爷放心，京城的几位爷们也受到内务府的传唤，可您知道，这些年终究是分房而居，因此，他们的产业并没有动……”

    李煦忽然一下放了心。

    李果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切，心想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可终究心不齐，此次京城各房都被提审，李炘李炜受惊不小，显然恨透了李煦，那些难听的话他就不能说了。李燦虽没有说什么，可那种懊恼可想而知！李煦的叔叔李国屏和婶子年纪已大，一听说此事，干脆闭门不出！

    此时监房外传来“梆梆”的打更声，李果从草窠里站起来道：“老爷，时辰不早了，别的事情咱们先不要想，走一步说一步便了，待明日我再过来跟老爷具体商议，一定要减轻老爷的罪责！”

    李果刚要朝外走去，就听监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官吏厉声道：“走？上哪里走？既然来了，今日一个也走不了！来人，给我拿下！”

    就听“咔咔”的两声，李果和曹霖都被番兵戴了枷锁。曹霖挣扎着道：“大人，这是何意？”葛继孔走过来道：“何意？在山塘街我暗中观察你们两天了，鬼鬼祟祟的，如今竟然又混到监房里来，简直是胆大包天！”曹霖道：“大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葛继孔“哼”一声道：“我是怎样想的就不用告诉你们了。我只知道尽力清查李煦隐匿在各处的家产！来人，把这两个人押到刑讯室里去，好好地给我审一审！”“走！”番兵说着就使劲推了曹霖和李果一把，两人踉跄着朝前走去。李鼎三两步走上来道：“大人，此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干系！”葛继孔狡黠地看李鼎一眼，忽然冷笑道：“有没有关系本官自然一审就明白了，废话少说，给我押下去！”

    “慢着——”

    监门再次打开，就见查弼纳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