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池鱼之殃(4)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04 字数:2280
提审大堂里。
查弼纳看着节略道:“李鼎,尔父李煦乃行为不端之人,任织造多年,又管两淮盐务五年。现已由织造衙门查明,历年共亏欠织造应余银三十八万六千八百四十二两九钱余,又以备用银两千两买米,未入仓廒。再欠局米一万四百七十一石余。尔父原系如何侵渔侈费,如实供出!”
李鼎沉思良久,道:“回总督大人的话,我父亲亏空织造衙门钱粮,先前已有明确供词。实在是因为以前亏空太多,所以才以管理盐课任内所得余银赔偿。最后一年,我父亲盐务衙门余银四十多万两,经奏准圣祖皇帝捐纳兵饷。但是从那以后,我家里生计窘困。但每年又有各项官差,万般无奈方才挪用剩余银两,并不敢任意侵用!动用备用银两千两买米之事……今年我刚三十岁,那时还是吃奶小孩,不知道实情!可问书办或清查档册即可得知!但实因我父亲每年所办官差无银可用,而无奈挪用,皆为公事而不敢私吞!至于织匠口米,因系计口按量发给,并没有少有不足。但各州县所送来局米皆不足数,历年以来并未完全交齐,又不能让工匠等忍饥劳作,所以挪新补旧,每年皆招数给足,实无一点私用之处。请总督大人明察!”
查弼纳忽然一拍惊堂木道:“岂有此理,照你这么说,你父亲的亏空都是因公挪用,非但不亏欠朝廷银子,反而是朝廷亏欠了你们的银子!李鼎,不说别的,仅你挪用局米钱粮供养戏子一事,本督就可以狠狠治你的罪!”
“请大人明察,罪奴不敢。”
“来人,给我狠狠地夹起来!”查弼纳把令签扔下来。
很快两个番兵过来,给李鼎戴上拶子。
“说,尔等在何处还有何等房产地亩,明白供来!”
李鼎脸色惨白,说道:“总督大人,前次夹审,我已明白供出京城以及任所各处房产地亩,此外,并无一点隐瞒之处。请大人明察啊!”
“夹——”
番兵狠狠拽起拶子。
李鼎疼地大叫起来。
“说,何处还有房产地亩?”
李鼎冷汗直下:“大人,我父亲亏欠了官银,理应赔补,我等既是有罪,自然甘愿认罪伏法,实在是……在别处并没有家产买卖……”
“夹——”
李鼎又大叫起来。
“说,在商人处,是否隐匿财产?”
李鼎疼地嘴唇直哆嗦,说道:“回大人的话,我父亲在商人处并没有隐匿财产,所以不敢陷害无辜者……”
“夹——”
李鼎昏死过去。
“噗”地一声,番兵用冷水泼醒李鼎。
查弼纳看李鼎已经奄奄一息,便摆摆手令番兵拖了下去……
………………
葛继孔走过来道:“大人,这李鼎虽花言巧语,可经过这几次夹审,估计一应所说也是实情。卑职以为,李家所信用相公以及奴仆众多,几十年来,他们依靠李煦皆已在江南置办了房屋产业,所以说这些人也应该细细夹审,把他们的财产全部柞出来,用以抵偿李煦的亏空!”
查弼纳沉吟着道:“本督知道,自然会把这一应人仔细审过。葛大人,目前你等清查的李煦家产估计能值几何?”
葛继孔思谋了一下道:“经卑职初步核算,苏州的房产地亩能折银约十多万两。至于京城的房产地亩,估计值银一万多两!另外一应家具用度,布政使司和按察司里的人,正会同番兵估值……”
“除了这三十多万两外,李煦还有别的亏空否?”
“回大人的话,正在清查。”
查弼纳点点头。
葛继孔忽然眼珠一转,说道:“大人,您先到花厅里休息片刻,待卑职把李煦所用一应奴仆传唤过来,一一夹审……”
查弼纳打个呵欠,说道:“既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很快阿岱进来,收起查弼纳的包裹出去了。
………………
夹审富拉尼:小的一家三口,皆住织造衙门署内,只随侍我家主人装烟,并无产业!
夹审金其寿:小的夫妻两口亦住衙门内,只往京城跑送折子,并无产业!
夹审鄂尔布岱:小的只在主人家喂马、举幡,并无家产!
夹审鄂勒黑:小的乃朱玛泰之子,当我家主人外出时,跟随侍候,并无产业!
夹审刘长生:小的所有家产,以前审问时已经全部供出,府县亦已查明,并无隐瞒。诚有窝藏,如今正值严审之时,小的岂敢不供?如今就算把我等夹死,也无可供之处了,求大人松刑……
夹审华武: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葛继孔“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早就说过,只要严加审讯,隐情无不毕露。华武,你家主人在何处还有隐匿财产,如实招来。倘若不招,就狠狠用刑——
………………
沈毅士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严了。刑讯堂里点起了火盆,“噼噼剥剥”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一阵热浪忽然袭来,沈毅士这才觉出自己离得火盆这样近,烘烤得半边脸有些发烫。他抬头看了一下刑讯堂,就见一位司官坐在花梨木方桌后面,守着一个铜火锅在吃,白气蒸腾,司官直烫得秃噜舌头。很快一盘盘菜肴又倒进火锅里,司官“滋溜”一声喝下一口酒,又伸手夹着肉食。沈毅士就觉肚子里一阵响动。心想这才几天时候,“议事厅”就变成了“刑讯堂”!
一道黑影笼罩过来,沈毅士抬起头,就见那位司官已经站在眼前。
“沈毅士,你想好了吗?”
沈毅士脑子有些懵,不由说道:“大人是何意思?”
葛继孔哼一声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沈毅士,你是李煦信用之相公,但皇上的正项钱粮,岂能任意侵吞挥霍?很显然,你知道李煦疾病缠身,年老糊涂,于是就跟他儿子、家里的奴才们串通好了,肆意侵占挪用!如今将你等所购置产业以及他人一起经营之买卖、财物,尽皆供出为好,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沈毅士苦笑道:“大人,李煦雇佣小的只为办理文案手札等事,并不管理钱粮。况且小的一直居住在织造衙门里,不可与其他亲信相公们相比。不瞒大人说,亏空此项钱粮,实在是因为供办官差太多,李煦无奈方为挪用,当初我也曾劝阻过,可李煦思来想去却毫无办法。我既为他家雇佣之相公,岂能与其子及家人侵渔钱粮。我每年虽得几两礼银,但只够赡养家口。请大人明察!”
葛继孔又是一声冷笑:“沈毅士啊沈毅士,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本大人三番五次给你机会,就是要你自己说出来!可谁想你如此不知趣儿,那就怪不得本大人了!来人,给沈毅士再狠狠地上夹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