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德等人都若有所思。

    “咱们这大清国里，最好的差事莫过于购铜、盐引和挖掘人参。另外一项重要皇差，自然就是织造！可咱们家没那个造化，这个自然就连想也不要想了。”

    王济民吸着水烟点点头。

    “可咱们家有一样好处，就是兄弟们团结。否则的话也挣不到今天这份家业啊？”

    王修德道：“叔叔说得是。”

    王惠民看着王修德道：“至于盐引……咱们家过去也经办过好几年，着实地发了一笔横财。我和你父亲商议了，意思是找内务府的官儿讨讨情分，让咱们再经办几年盐引的买卖，可谁想却碰了一个钉子……”

    王修德疑惑地看着王惠民。

    王慎德说：“怎么了？”

    “内务府的官儿说了，今年这皇差怎么批发，宫里面一直还没有旨意。可我听他们的意思，这盐引的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王修德停止了嗑瓜子，说道：“叔叔，是不是咱们年前没有打点好啊？我知道，这几年内务府这帮老官们也都把胃口撑大了……”

    王济民摇头道：“你差了，每年咱们不使劲打点打点啊？今年送得礼比往年都重！人家说了，这盐务乃是国课，今年这盐引都要批发给正经盐商去做！”

    王修德无奈地笑起来：“真是的，咱们做了好几辈子的皇商，如今倒不是正经商人了，简直是笑话儿。”

    “所以说，今年咱们家到底怎么做，趁着年下大家有空，得赶紧商议商议。”

    王修德紧锁眉头，说道：“叔叔，父亲，要照这么说的话，内务府这几个好差事里面，就只有到关外去挖掘人参了。”

    王惠民看王修德一眼，点头道：“我和你父亲也有这个想法，因此年前就给内务府茶库上的官儿打了个招呼，那些司官倒是答应了我等……”

    王修德顿时高兴起来，说道：“叔叔，父亲，看来咱们家要做什么买卖，说来都是天意啊。去年咱们交卸了墅浒关的铜觔差事，临进京之前，我就到苏州织造府上去拜访了一下李大人……”

    王惠民和王济民都感兴趣地抬起头。

    “不瞒你们说，这几年苏州织造府上也很是出了几档子事儿，前些年是接驾圣祖皇帝南巡驻跸，府上着实花费了不少银子，这两年，那边又没有得到什么好差事，本来到那边府上，一来就是拜访一下李大人，联络联络感情，这二来嘛，就是想拜托李大人给咱们写个奏折……”

    王惠民忙道：“你说下去！”

    “我知道，这宫里面的皇差咱们差不多都经办过了，以后万难再轮到我们，唯有这挖掘人参一项，我等已经有差不多十来年没承办，所以说，我把这个意思给李大人说了，谁想李大人竟然十分高兴，答应给我等提奏此事！并且他们也想到关外去挖掘人参，还要咱们协助！两位长辈，你们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王惠民嘴里“嘶嘶”吸着冷气，谨慎地道：“不知道李大人已经为我等提奏了否？”

    王修德也站起来道：“李大人当时就答应了。人家肯定已经提奏过了。当然，至于皇上恩准不恩准，那就难说了……”

    王济民吸一口水烟，淡淡道：“李煦乃是圣祖皇上最宠信的包衣，既然已经提奏上去，我想这事儿已经成了八九分！”

    王惠民忽然凑近王济民，说道：“可是老二，圣祖皇帝已经殡天啦……”

    王济民呆一下，随即道：“这……这就不好说了，倘若圣祖皇帝并没有御笔批阅此事，那自然就……”王济民耸了耸肩。

    王惠民神情放松下来，说道：“倘若圣祖皇帝把折子批发了下来，那倒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了。倘若没有批发……那这件事，就等于没说啊！”

    “可不是怎么的……”王荣德刚要下炕，就被王至德制止。

    王修德紧锁眉头，沉了一阵道：“此事也怪我，从苏州回来后，我心想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咱们已经直达天意了，还求谁去？可我也没想到，圣祖皇帝会……所以说，这折子究竟批发下来了没有？实在是说不清……或者是，折子已经批发下来，李大人要独自去挖参，把咱们王家给舍了？”

    王济民愣一下，忽然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挖参，可不是个人物想挖就去挖的？没有挖过参的，不懂得规矩，内务府也断断不会让生人去挖参。你们年纪轻，不知道世事，可不要忘了，关外那是什么地方？大森林里冰天雪地，狼虫虎豹众多，倘若遇上黑瞎子，那大舌头朝你脸上这么一舔，你的半边脸就没啦，李煦的奴才们没有挖过参，他们以为这是闹着玩儿？”

    “这话对头！”王至德点头道。

    王修德又沉思一下，说道：“既如此，叔叔，父亲，不如今儿个我就到内务府跑一趟，具体找那几个老官儿哨探哨探，看看今年这挖参的皇差到底安排给谁了？俗话说赶早不赶晚，前年的时候，为了墅浒关的税差，跟内务府的包衣们打了多少官司，咱们以为自己送的礼早，可人家早在年前就定下差事了，还等到过了年再批发？那不黄花菜都凉了？”王修德说着就站起来。

    王惠民忙叫住他：“修德，你先别着急走！”

    王修德停住。

    王惠民命小厮取出爆竹来，说道：“今儿个是初五，民间俗称是‘破五’的日子。叫你们兄弟过来，一来是商议家事，二来，这年也差不多过完了，咱们好好地放几挂鞭炮，破破家里的晦气！”

    众人一听欢欣雀跃。

    王修德取了鞭炮，朝垂花门走去。

    一阵“霹雳巴拉”的响动，奴才们手里挑着五百响的鞭炮，围着家宅四处走动，驱散家里的晦气。

    “管家，叫马车来，送大爷到内务府去。”管家答应着出去了。王惠民道：“修德啊，估计内务府不一定有主事的官儿，实在不行的话，咱们还得多花点银子，特特地到他们府上去，新年大吉之时，大家都高兴，咱们再把年后的礼送到了，人家自然更高兴，到时候在允禄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就什么都有了。无论如何，今年这挖参的买卖，咱们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再飞喽——”

    “放心吧叔叔——”

    “你先到账房领银子，先把礼物归置好，等完了事回来报账！”

    “好嘞。”

    很快王修德领着奴才们办事去了。

    年下终究没有什么事。王惠民王济民和他的几个儿子侄子们，又商议着各家请吃年酒的事，王济民老爷子又领着一帮孙辈们，到大花厅里看田庄佃户们送来的年礼，花瓶、书画、绸缎摆满了几案。

    大约有两个时辰，却见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道：“老爷，老爷，快快到大门口去迎接宫里的贵人——”

    王惠民心中纳闷，忙道问：“别着急，慢慢说，究竟是宫里谁来了？”

    管家神色紧张，气喘吁吁地道：“是是……是宫里的，庄亲王爷，带领一队护兵……来来……来啦——”

    王惠民紧锁眉头，不由与众人对视一眼。众人都不知道是何来头，忙提了马褂朝门外走去。

    大门口。

    庄亲王允禄已经下了轿子。

    众多护兵站满胡同。

    王惠民神色紧张，忙扑扑衣袖跪拜道：“正白旗包衣奴才王惠民，不知主子大驾光临，有失迎迓，死罪，死罪！”

    允禄手里捻着一串鹡鸰香念珠，说道：“老王头，你还好啊？”

    王惠民俯伏在地，回道：“托主子的洪福，老奴还好。”

    “你们都起来吧！”

    “奴才谢主子。”

    允禄打量着青堂瓦舍，说道：“这房子修的不错啊！”

    “全托赖主子的洪福——”王惠民额上冒汗，忙亲自打开黑油漆大门道，“王爷，您请进寒舍。”

    “好，好——”允禄抬脚进了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