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过年喽，过年喽——”

    滴滴金呲出五颜六色的火花，烟气四溅。

    身穿花衣服的儿童们在胡同里玩耍，不时把鞭炮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碎屑飞了一地。

    “小兔崽子们，闪开闪开！”

    “叔叔来干什么？”

    “兔崽子，眼睛瞎啊，给长辈们送年货来啦——”

    “叔叔，该给红包了。”

    “小兔崽子，这才什么时候？”

    “过年难道不给红包么？”

    “从腊月一直到正月里，都是年下！等初一拜年的时候，你给老子磕了头，这红包才能给你，懂吗？”

    “叔叔，给个大点儿的红包，别太小气。”

    “小兔崽子，敢情你是个财迷。”

    一只鸡“扑棱棱”飞出来，手拿菜刀的仆人跟在后面。

    “狗东西，把刀磨快点儿，杀个鸡都不会。”

    “爷，您来啦？老爷们都在花厅里候着呐！”

    “把东西给我提溜上，进来。”

    “哎——”

    “兔崽子们，别堵在大门口，滚一边玩去。”

    王修德乐得合不拢嘴，高抬脚进了大宅门。

    ……

    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三层大理石台阶，高高的门楼雕梁画栋，正中一块紫檀木牌匾上刻着两个遒劲大字——“王宅”。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宅院，而是一座深深的府邸。过了大宅门是影壁，影壁上用青砖雕刻着山水梅花。拐过影壁又是一条通道，前面又是一道门，这道门称之为垂花门，是京城四合院的标准样式，五颜六色的雕花从门楣上垂挂下来，显露出一副峥嵘古雅的模样。进了垂花门才正式进入了宅院。院落一共有三进，每座院落都是一座大四合院，旁边又有通道连廊，分别通往各处的库房、门房、倒座房和花园，院子的角落里种满了竹丛花树，给人一种很幽深的感觉。作为京城著名的皇商，王家大房里这座宅院可不一般。

    王修德领着小厮把礼物挑进去时，王家的族长王惠民老爷子正指挥家人打扫房舍，见王修德进来，忙嗔怪道：“修德，老早就嘱咐你，这些俗礼就免了，可你看看，你兄弟们又把一担担年礼给我送来了，这这……我也用不了这些东西啊？”王修德“呵呵”笑道：“叔叔，您是长辈，我们做晚辈孝敬您是应该的。”王修德重新给王惠民行了礼。两人走进花厅里去喝茶。

    王惠民坐下来道：“我这里不忙，要紧的是那些官儿！”王修德笑道：“叔叔尽管放心就行，咱们居住在天子脚下，年年那些大小官员的节礼，都是少不了的。前几天到户部去送礼，户部的那些官儿都问叔叔好哩。”王惠民“呵呵”笑道：“问我的好，无非是想我的银子罢了。修德，这一到年关，我寻思着，光送礼的银子也花费不少哩……”王修德无奈地道：“那有什么法子，京城官儿这么多，跟咱们有关系的都得打点到，可饶是如此，送礼送少了，人家还给你脸子瞧。”王惠民笑道：“没地儿说理去。”王修德用纸媒给王惠民点上旱烟。王惠民吸了两口道：“要紧的是庄亲王，还有内务府的那些官儿。”王修德道：“叔叔放心就行，庄亲王那里是大份儿，不瞒叔叔说，这次庄亲王可高兴着呐，临来的时候，庄亲王特意嘱咐我，给您老问好儿。”

    王惠民更高兴，说道：“吃谁的饭服谁的管，庄亲王吃个头份是应该的，谁让他是咱们的主子呢？”“可不是怎么的……”这时候管家过来，王惠民道：“去厨房里吩咐下，做几个下酒菜，留大爷在这里吃饭！”王修德忙站起来道：“叔叔心意侄子领了，实在是坐不住，越到这个时候事儿越多。”王惠民也不多留，站起来道：“既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了，马上就过年了，这该打点到的赶紧去打点，甭不舍得花钱，俗话说有舍才有得。”王修德道：“是。”“今年还是老规矩，大年三十一早就过来，供祠堂，请列祖列宗们回来过年。一件之计在于春，咱们还有大事情要办哩！”王修德高兴地道：“擎好吧叔叔，这件大事怎么能忘了？”他领着小厮很快离开了。

    ………………

    新年的热闹哪里都一样。

    北方有北方的风俗，南方有南方的风俗。

    当王修德忙忙碌碌给京城的官员们送礼时，此时在苏州，家家户户也在忙年，织造署里更是一派热闹景象。

    但见家人仆妇们熙来攘往，掸檐尘的掸檐尘，挂桃符的挂桃符，写春联的写春联。厨房里更是沸反盈天。总管厨子车木保不时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做年糕的浑身沾了白粉，炸果子的油锅里“吱吱”响，刮鱼的鱼鳞亮闪闪，一口猪已经吹成皮球样，杀猪匠正拿着快刀刮毛。另一口大锅准备停当，厨子们正把洗剥好的鸡鸭放进里面。蒸煮食物的香气四处弥漫，过年的气氛非常浓烈。

    火灶里腾起“呼呼”的火焰，很快一锅热菜炒好，厨子们“当当当”把热菜倒进盘子里。车木保捏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品尝了一下道：“这菜淡了，再回回锅！”很快厨子摇摇头把菜倒进锅里。“都仔细点儿啊，菜炒好了，老爷少不得赏你们酒吃！”一个瓷盆里已经发酵了鼓涨涨的面，车木保喊叫了几声没人应，便挽起袖子使劲和着面！一时菜蔬又搬进来，众厨子们开始择菜。

    ……

    花厅里，李煦高兴地红光满面。

    “我早就说过，客山兄做事向来稳当，必不会让我等失望。像这等事情，必得客山兄亲自出面才成。”

    李鼎看了李果的信，递给钱仲璿道：“实在是太好了。此次联络上隆科多大人，我等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李煦坐下来，微微蹙了眉道：“客山兄的说法当然很对。可如今我等……这一注银子上哪里淘腾去啊？”

    李鼎和钱仲璿不由对视一眼。

    钱仲璿沉思一下道：“老爷说得没错儿，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少不得还得想想法子……”

    李煦无奈地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少不得又得偷天挖日，从别处先挪借一些，等日后慢慢填补罢了！”

    钱仲璿苦笑道：“老爷不必心焦。这几日我到各衙门去走动，其实到处都跟咱们这里差不多。谁家还没有一些亏空，要我说，咱们衙门还是好的呢。”

    李煦无奈地摇头道：“黄柏木做磬锤子，外头体面里面苦啊！究竟什么情况，各人心里清楚罢了。”

    他站起来，摸着额头道：“事不宜迟，我已经想好了，等一过完年就立刻进京，把这个事情彻底打点好。”

    钱仲璿忙道：“那我等就提前把爷用的东西预备好，到时候爷一声令下，咱们立刻就启程。”

    李煦捋着胡须点点头。

    见李鼎在身旁，又问道：“这眼看着就是除夕，鼎儿，有没有预备一班小戏啊？”

    李鼎笑道：“父亲放心，早就预备好了。”

    “好，好——”片刻后，李煦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轻声道，“只是……切莫太过声张，小心隔墙有耳……”

    李鼎诡秘地一笑道：“明白，自然都是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