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居安思危堵漏洞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6-16 17:11 字数:3173
马成功在屋前的台阶上擦拭着皮鞋上的尘土,擦得认真而仔细,他一直是个生活很精致的人,跟马达志截然相反。
马达志从来都不注重穿着打扮,经常一只裤脚底一只裤脚高的满世界晃荡,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是个农民,他这个农民曾有过辉煌的历史,三十年前,他被当时的省委书记接见过,跟省委书记同桌吃过饭。
还有一段历史,也是马达志常常念叨的,并且常念常新,但基本故事原型不变:说是某一年他参加县里的代表大会,九点钟开会,夏天的时候他五点多钟就起了床,平时的工作就是趁早把自己家的农活忙完了,然后再处里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会儿他已经在地里忙活了半天,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拔腿就往县里赶,到县政府门口的时候人家都已经进去了,门卫拦住了他,看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衣服头上还戴着个破斗笠,脚上还有泥……以为是哪个趁代表们开会来闹事的农民,就死活都不让进去,当然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代表证之类的东西做身份表识,都是乡里面口头传达。
马达志在这种事情上是个老憨皮,说了两回不让进他就不进了,坐在县政府门口的台阶上迷糊着,他正想睡个回笼觉呢。
说是县长大人坐在主席台上,抬眼往会堂上一扫:咦,马达志怎么没来?!
于是让乡长打电话下去,一层一层电话回来,说他已经去了,肯定是去了的。
县长说那就让人去找找,要不派个人去路上接一下,肯定是在忙活事情把时间给耽误了。
秘书正要安排车,传达室那边的门卫说有个农民坐在门口不走,要不要找两个公安来处理一下。
县长一听就知道是马达志,赶紧让他们把马达志放进去。
后来门卫每次见到他,都对他毕恭毕敬,因为那次门卫被县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说他们以貌取人,马达志不讲究怎么了,那才是农民真正的样子!
这是马达志一辈子的光荣和自豪!
但马成功不一样,他对衣着特别讲究,按从小跟他一块长大的麻子的说法,马成功比城里人还象城里人。
唐淑贞从屋里走出来,“你爹没回来?”
“去桑又香那里了。”
“他去干什么?”唐淑贞当然知道马达志去干什么,只是她不明白马达志为什么要去,“没事干了,管她呢,就得有个人来治治她。”
马成功把擦过了皮鞋的布丢进垃圾堆,“以后你可别惯着马磊了。”
唐淑贞有些莫明其妙,“他怎么了?”
“喜欢多管闲事。”马成功走进屋去,“饭好了没有?”
“好了,我都吃过了,你们自己吃,我去搞点草回来,还得煮猪食。”唐淑贞拿了竹筐出了门。
马成功刚坐下准备吃饭,麻子来了,“你吃了?没吃自己去盛。”
麻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我再吃点,你妈做的菜好吃,我们家那个,什么菜都做不出味道。”
“今天他们没打牌?”今天到现在没有人打电话去给自己凑牌桌,马成功有些不习惯。
“他们在打,我得去山上转转,我老舅想把我们家后面那片地包了,开个什么农场,让我去看看,拍几张照片发给他。”
“公社那园艺场?”
“他去年来的时候在那山上转了半天,他在外面几十年了,退休回来了没事干,得找点事消磨时间。”
这园艺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公社开发出来的,当时是一大片桔园,刚挂果那两年,桔子又大又甜,一棵树可以摘一两百斤,到了秋天,桔子成熟的季节,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买桔子,算是风光了几年,后来村里人偷的偷,抢的抢,有的人甚至连果树都一块挖了回去,也没人好好打理,就荒废了,现在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地倒是块好地,搞起来要不少钱。”
“他有钱,在外面打了十几年工,赚了不少。””那还行,你就搭着他发点财。”
“搞不搞得起来不一定,这洗马村的人,眼皮子太薄,见不得人好,”麻子嘲笑,“你一会干嘛去?”
马成功没在吭声,除了呆在牌桌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马达志回来了,提着两瓶酒,把兜里的瓜子花生抓出来放在桌子上。
麻子问:“达叔去哪搞两瓶好酒回来了。”
“只要出了门就有酒喝,在家呆着只能喝水。”马达志兴奋,问马成功,“你们俩喝点?这可是好酒。”
马成功看了一眼,“先留着吧,要喝你喝,麻子也喝点。”
马达志就拿了杯子过来,给自己和麻子各倒满了酒,抿一口,咋吧了一下嘴,“这酒不癞,你尝尝。”
麻子喝了一口,“好酒,得几十块钱一瓶,达叔,你这一口下去就是好几块钱。”
马达志又给麻子杯子里添满了,“我这人穿无所谓,这酒不能少。”
马成功瞟了父亲一眼,“走了?”
“不走还在那里过年?”马达志自嘲,“办事要讲究方式方法。”
马成功不用问别的,光凭马达志兴奋的样子和这语气,就知道麻烦已经解决了。至于怎么解决的,父亲不会跟任何人说。
在很多人的嘴里,马达志是个老好人,对人对事周圆妥当,在马成功的眼里,父亲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他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甚至连母亲和自己,他都只会选择性的说自己该说的话。
“要不你别打牌了,陪我去山上转转。”喝了酒吃了饭,麻子站起身来。
“山上有什么转的,我刚回来,搞一身土,转一阵回来又得洗衣服。”
“当个农民你还那么多讲究。”麻子看了他一眼,马成功从上到下打扮得干干净净,”成功哥,你就是太爱讲究了,当个农民,讲究有个屁用,你家马磊也象你一样。”
“当农民就不能讲究了,笑话。”马成功想着自己毕竟是在城里上过几年班的人,跟农民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一想起马磊花钱如流水的趋势,他还真有点闹心:马磊又跟马成功不一样,他是一定要穿名牌衣服,只要县城出了什么新的牌子新款的的衣服,他千万百计都要搞一套,哪怕明知道过了一季就得打对折,他也不行,一定得当季穿。
有时候说他两话,他白眼一翻,“钱赚来干什么的,就是花的。”
这个时候马达志只有长叹一声,“积谷防饥,我十几岁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爷爷,你就不要翻你的陈故事了,耳朵都听起茧了,现在什么时候你那个时候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好吗?”马磊说得振振有词。
“你以为现在就家家户户都有饭吃了,你到洗马村家家户户问问看,保证有没没饭吃的,那也得种了才有粮食,毛主席教导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当个农民,只要有块地,勤劳苦作,就不会饿死……你太爷爷那会,旧社会,要是在外面赚了点钱,赶紧回来买块地,只要有地了,一家人的日子就踏实了。”
“你那是唱的八百年前的老调,现在谁还种地?”马磊撇嘴,“老三宝爷爷累了一辈子,他还不勤快啊,不照样穷得打摆子。”
“这只是个别现象。”
“这都是命,有人的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有的人注定了一辈子就是穷鬼子。”
“含金钥匙的人不多,勤劳苦干一辈子穷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得靠一双手来创造财富……”
这样的对话隔三岔五就会在马家三代人之间上演一回,马达志和马磊各说各有理,谁也不会听谁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马成功来结束他们之间的争辩,因为争辩的毫无意义。
马磊出生的时候,马达志正辉煌着呢,他哪在道马达志的艰难辛苦。马成功知道父亲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但他毕竟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子,马达志把他当命根子一样宠着,什么事都提前替他安排好了,他就算知道,也无法感同身受父亲的那种忧患意识。
麻子走了。
马成功见马达志还在喝酒,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跟周荷花说的?”
“我说什么?”
“她要是把马磊说出去了。”
“她都不知道是马磊打的电话,我也想着马磊没那么蠢。”
“那她不会查电话号码?”
“我删了。”
马成功愣了一下,“在她的手机里,你怎么能删了?”父亲还是早几年用过手机,平时他连手机看都不看。
“这还能难倒我,”马达志得意的笑,“要是换你妈肯定不会,我读了书,会认字,我把她那电话都删了。”
真是老奸巨滑的家伙!这下马成功算是彻底放心了。刚起身准备出门。
“你不要去打牌,成功,打牌不是长久这计,得想办法赚钱,你看人家周荷花,一个人置那么大份家业,是靠起早贪黑拼出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道理谁不懂?只是他不想听这种话。
“把马磊叫回来。”
“一会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说得清楚?”马达志有些不耐烦了,“不要一天到晚让我来帮你们擦屎擦屁股,得长记性,我老了,有一天没一天了,你们得靠自己。”
马成功这才意识到父亲可能比自己更清楚这事的严重性,心狠手辣的马建开如果知道是马磊打电话给的周荷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马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