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了，楼下的厨房里传来母亲叮叮当当炒菜的声音。

    父亲大清早就去给菜地浇粪了，一担一担，来来回回，臭味四外弥漫。

    厕所还是老式的那种坑，隔一段时间不把粪便清理出去，就要溢出来了。

    他是懒得去清理的，马磊更是吵着为什么不做新式的化粪池，厕所臭哄哄的，他不爱在家上厕所。

    马达志气不过的时候就说：等我死了，你们当家做主的时候，爱拉哪拉哪去。

    马磊就再也不敢吭声了。

    母亲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成功，你爹都忙一早了，你还在职床上躺着没翻身，将来要是我们两个死了，你们怕是饭都没一口到嘴里来。”

    马成功翻过身去。

    “五万，是靠你爹一点点省出来的，得省多少年啊，我们一年到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这么搭进去了。”唐淑贞在门外唠叨，“哎，你爹愁得天天晚上哀声叹气，以前那点家底都搬空了，你还在床上躺着，也不帮他去搭把手，他只是不说，心里憋着气呢，要是把他气死了，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马成功不想听这些，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的气，气李美丽的无情，气吴新枝的欺骗，气自己的不争气，瞎了眼……

    “起来吃饭了啊，”唐淑贞说话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好几倍，显然是生气了，“天天在屋里挺尸，要是躺着不用吃不用喝就好，要吃要喝就得动，天下掉馅饼也要起得早，起晚了别人拣走了……马磊也好几天没回来了，在外面干什么，也不管管。”说完就“咚咚”地走远了。

    马磊肯定是在李美丽那里，李美丽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李美丽跟那个男人分手后，得知马成功要跟吴新枝离婚，就有了想复婚的想法。

    马成功不想复婚，当初她李美丽有多狠心，现在他马成功就有多伤心。如果当初不是她整天吵着闹着要去城里做生意买房子，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安安生生过日子，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正想着准备起床的时候，李美丽的电话又来了。

    马成功本来不想接，但又担心马磊在外面惹祸，拿起手机吼了一句，“让马磊回来！”

    “他在我这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李美丽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我哥他们一会到我这来喝酒，你过来吗？他们昨天去山里打了几只野鸡回来。”

    对美食马成功一向就没有一点抵抗能力。

    “你不要让马磊喝酒。”

    “没让他喝，你来不来？来就让我哥去接你。”

    马成功不想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也不想看父亲越来越沉闷的脸，他想喝酒，去大醉一场。

    麻子在楼下大声地叫他，问他去不去赶集。

    马成功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应了一声：“一会上街。”

    “上街干么子去？”

    “把马磊叫回来。”

    “打个电话不就得了。”麻子走上楼来。

    马成功在仔细地梳洗打扮，从小到大，他就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白衬衫，藏青色的西服，锃光瓦亮的皮鞋，洗得雪白的袜子。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的衣服就是自己洗的，他嫌母亲洗得不干净，还把衣服弄得皱皱巴巴的，后来和李美丽结了婚，就是李美丽帮他洗了，吴新枝是没给他洗过衣服的，吴新枝在穿着打扮上跟母亲在一个档次。

    其实马成功在骨子里还是想做一个城里人的，他喜欢城里人的体面和精致。

    “去相亲？”麻子开玩笑。

    “相个屁。”马成功直起腰来下了楼。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没有客人的时候，家里的饭菜十分简单，几块咸鱼干是昨天剩下的，还有一点碗青菜，几块豆腐好象有点糊了。

    马成功一看这些东西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手机，估摸着李美丽他哥的车快到了，走出门来。

    马达志刚好挑着空粪桶走过来，马成功忙往旁边闪了一下。

    “到哪里去？”马达志一看马成功的样子，皱了一下眉头，“睡到这个时候，我都浇完了菜园子。”

    “达叔，这菜也吃不了多少，少种点，没人吃。”麻子开玩笑。

    “没人吃不会卖。”

    “达叔去卖菜？您别开玩笑了。”

    “我就不能卖菜了，我卖菜别人不给钱？”马达志笑，“我不信这个邪。”

    手机响了，是李美丽他哥来的电话。他只把车开到村口，让马成功走过去。

    马成功刚抬起脚来。

    马达志追着他的脚后跟说了一句：“成功，你给我记住了，无论是谁，出我马达志家的门，这辈子就别再想走进来！”

    马成功背脊骨上一凉。

    和李美丽离婚以后，父亲和李美丽就再也没有过面，父亲怎么就知道了李美丽的心思？这也太神了。

    唐淑贞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着马成功朝村口走去。

    马达志埋着头在吃饭，灶上的不锈钢锅里在咕嘟咕嘟地煮着米酒。马达志可以一天不吃饭，绝对不能一天不喝酒。

    唐淑贞把锅端起来，倒进马达志跟前的杯子里，要是换在以往，她十有八九把锅子往马达志跟前一顿，紧接着就是恶狠狠地骂：天天喝，不喝酒就活不了了！

    今天唐淑贞没有责怪马达志喝酒，十有八九有话要说，马达志没有吭声，就等着唐淑贞开口。

    “马磊最阵子怕是价从她娘那里拿了不少钱用。”唐淑贞挟了点菜放进嘴里，味道有点咸。

    麻子从门外走进来，“马磊他舅比前几年还显年轻了。”

    唐淑贞从不锈钢的锅里给麻子倒了水酒，“来接成功了？”

    “嗯，已经走了。”麻子喝了口水酒，“叔娘，呼洗马村就你酿的酒最好。”

    “多喝点。”唐淑贞又给麻了杯子里添了一点，“我们家成功说了去干什么吗？”

    “他说去叫马磊，肯定是李美丽叫他过去的。”

    “她跟那个男人混了几年，人家不要她了，钱倒是给了不少，那店子就是那男的给他开的。”

    “她量不是想跟成功复婚？”

    唐淑贞看了马达志一眼，“这个我搞不清楚，去年有阵子，成功老往街上跑，八成是去了她那里。”

    “要是能复婚也好，必竟还有个马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我不管，由他们自己。”

    “她就是自己作的，到哪去找象达叔和叔娘这么好的公公婆婆？把她当闺女一样宠着，现在后悔了吧。”

    “就是太惯着她了，”唐淑贞斜着眼睛瞟着马达志冷笑，“人家有些男人不宠老婆宠儿媳妇，把个儿媳妇当个宝。”

    马达志宠儿媳妇在洗马村是有目共睹的，只是结果宠来龙去脉宠去，都给宠没了。

    “女人不能惯着，无法无天，我们那个天天跟我吵，说我不让着她，老子是男人，凭什么让着女人，惯着她她就上天了。”

    “也不是不能宠，得知好歹，反正我是做到了一个当婆婆婆的本份，他们要做死是她们自己的事，爱复不复，爱结不结，我也不管了。”唐淑贞在家里的大事上一向就没有发言权，她也就能发发牢固而已。

    马达志“啪”地把一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丢，“你以为我们马家是菜市场，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了，门都没有！”

    唐淑贞一撇嘴。

    “只要我还活着，她们就别想进我马达志的家门，除非我死了，管不着你们了,你们爱怎么的就怎么的。”马达志说完走出门去。

    几只鸡围过来，争着抢着地上的米粒，马达志端起洗脸架上的一盆水迎头泼了过去，几只鸡吓得惊慌四逃，“泼出去的水，我看你们还怎么收回来！”

    唐淑贞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