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企改欢乐与忧愁(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7-13 17:35 字数:2252
周静宜此刻心情好多了,她请小丁子喝茶。
小丁子说:“茶就不喝了。嫂子,我代为民请个假,我们一起找建国说说话去。”
“我也去,你们找建国,我找怀华。如果不是你家洪彩娣要看孩子读书,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多好。”周静宜说。
为民不满意地看看她。
小丁子知道他不想让她去,嫌她话多,但也没办法。他一手拖上为民,一手跟周静宜示意,说:“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到大哥二姐家玩玩,散散心,再听听他们有什么高见。”
“二姐,你说现在这叫怎么回事啊?我们响当当的产业工人,昨天还是领导阶级,今天就是孤儿,没人要了?你是副书记,是工会主席,你给评评理。”为民一入座就开门见山问怀华。
建国有饭局,还没有回来。
可他们不知道,二姐主动放弃了副厂级待遇,自愿和普通一线工人站在一起,享受同样的待遇。但有一点不同,她还想做工人群众的代言人呢。
小丁子接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道还是那世道?!”他既是发表感慨,也是表示疑问。他想得到怀华大姐的认同。
怀华具有相当高的党性觉悟,她在厂党委会上可以毫无保留地阐明自己的观点,但在普通工人面前,她以听为主。她知道,组织需要她这样做,她始终不忘自己是组织同志。自己主动辞掉党委副书记的职务,在上级党委没有宣布的时候,自己绝不透露。
周静宜说:“还嫌我话多呢,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听听大姐的?”
怀华笑笑,说:“你让他们说,我听着呢。”
为民又说:“所谓的企改就是将国家的集体的资产偷梁换柱变为个人的财产。TMD,一夜成为资本家。这馅饼怎么不掉到我的头上?什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都看看那些先富起来的人是些什么东西?查查他们的祖宗八代,除了偷鸡摸狗的,阿猫阿狗的,就是道貌岸然,男盗女娼的。老实本分,规规矩矩,像我们这样的,有发财的吗?有资格有资金把工厂盘下来吗?我也想做老板啊!”
“你不要打击一大片好不好?”小丁子的劝说带有挑逗性质,无疑是推波助澜,他的目的就是让为民说,说得越多,他越开心。为民说话一贯实实在在,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是吗?TMD,你给我找一找有几个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没有劣迹,没有权势的。我们一线工人辛辛苦苦出力流汗,他们坐办公室,管理不善,最后归结倒是体制问题了,他们没有问题?
说实话,体制改革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毛主席说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现在呢?现在领导个毬啊?工人阶级好说话倒是真的,我们以前都会背呢,工人阶级是‘胸怀最宽广,纪律最严明,最大公无私’。现在呢?现在的工人阶级都是领导,领导代替了工人阶级,因为他们是工人阶级最优秀的代表。”
“你这个理论老黄历了,现在谈生产力,谈发展,谈向前(钱)看,谈白猫黑猫。”小丁子不急不缓,笑嘻嘻地说。
他俩一唱一和,正说得起劲,文建国回来了。
“唉,还是吃皇粮的好,当领导的好哦。旱涝保收,吃饭基本靠请,烟酒基本靠送,下面是什么的?”小丁子看着为民,指望他能接过去,可为民知道这个段子,不上他的当,权当没有听到。
周静宜嘴快,接上去就说,“工资基本不动,”一出口,她知道上当了,下面还有一句是“老婆基本不用”。在二姐和建国面前那么说是不适合的,她及时打住,反问小丁子,“最后一句我又记不得了,还是你说吧!”
小丁子基本目的已经达到,笑得开心极了。
“以后小丁子说话,你千万不要接他的茬。”建国对周静宜说,“他可以把你往坑里带,你还说,谢谢他;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包香烟,撂给小丁子和为民一人一包,再为他们亲自点上一支。
建国与插友从不见外,不怕在他俩面前露富。他俩也不怕在建国面前哭穷,点上烟,再把整包的灌进口袋。
“建国大哥,这么一说,就没意思了吧?我抗议!”他对周静宜说,“嫂子,有时建国大哥的话也不可全信。我们叔嫂关系好,小叔子乖乖,床里头歪歪。我们不要听别人挑拨。”
“去去去,三句话没完,就想沾便宜,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周静宜在小丁子肩膀上使劲搡了一把。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大哥,你是吃皇粮的,大小也是个领导,总不能不关心关心我们插友吧,何况还有你家二姐呢?”为民没有心思开玩笑。
“我知道你们说的什么,我呢,也很难说。帮你们说,不帮你们说,都不是个事儿。再说我也没有研究,如果是谈教育,也许我可以说个一二。二姐呢,二姐说说?”建国把球踢给了怀华。
“共产党的干部不作兴喊老板,但别人为你打工,不喊老板喊什么?喊了老板,你还是共产党么?不知道。我正摸着石头过河呢。万一我摸不着石头,还得过河,那就淹死拉倒?我是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我想,做事说话,都要摸摸自己的良心才行。”文怀华一肚子怨气,但她不愿多说,点到为止。
“摸石头是方法,摸良心是底线。”她最近给自己归纳了两句名言,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自己的话成为名言。
建国理解二姐的想法,几十年共产主义教育,如今一下子是非不分了,或者说,是自己分不清是非了。这很难让人接受。
文建国长期接受的是“历史五段论”,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教育。现在算是哪个阶段?资本主义社会的课要不要补?文建国显然说不清。
有领导说,现在不讨论姓“社”,姓“资”的问题。其实也是说不清,说不清楚,就先做了再说,摸着石头过河,让实践来检验。摸不着石头,河过不过?既然说不清,那共产主义宗旨,共产主义方向如何坚持?在这些问题上,建国和怀华观点基本上一致,同样说不清。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文建国想到了那句颠簸不破的真理,用来安慰自己可以,给弟兄们唱高调,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是哪根葱。跟一个吃饭有困难的人,谈理想谈前途,那还是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