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仓库插友聊天(一)
作者:
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21 10:27 字数:2153
那时的人简直单纯到了极点,也极度的聪明,总能在允许的范围内,与社会达成某种互惠互利的默契。我以后在回味“小仓库插友聊天”这一场景时,很得意自己对“革命的爱情”的见解。
——文建国写作笔记摘录
有话说,铁杆兄弟之一,一起下乡的。这句话真是不无道理。
四个知青真正是同吃同住同劳动,说是没有感情,那才叫怪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们就各自把从家里带来的京果粉、麦乳精、白糖、红糖、京江脐、大京果、小京果、云片糕、花生米、糖果,还有萝卜干,咸菜等等,总之,凡是可吃之物统统贡献出来。
四个大小伙子过了一阵子扎扎实实的共产主义幸福生活,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分你我。反正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回家过春节了,先享享口福再说。这要在自己家里,说啥,也舍不得这样“浪费”地吃。
进了冬,万事空。腊月里的农村本来没有多少农活,只是因为付家村生产队还有一定量的水利任务,付队长安排了半工半闲。劳力上是半工半闲,男人上工地,女人在家;劳力者也是半工半闲,上午休息,下午出工。
第二天下午他们第一次以农民的身份参加劳动,上堤坝给圩子加固。付队长安排他们四人一个组,一个大箩筐,一根粗毛竹杆子,两把铁锹。这活没有技术含量,他们凭着革命的热情,凭着接受再教育的信念,多装快跑,土方量与别的小组持平。
第一天的表现得到了队长的表扬。金光辉、郝为民和丁准备三人沾沾自喜。文建国已经看出,人家是三人一组,我们多了一人,等于少出了四分之一的工。他暗示大家,不可张扬。
晚上回到宿舍,同志们似乎食欲大增,每人都多吃了一碗中米饭,一锅清水大白菜,一袋五香萝卜干吃了精光。
当天晚上,他们按照昨天约定的话题,介绍自己的家庭。按序自然是文建国打头炮。
文建国一开口,与共和国同龄,同一天(同一时辰的话题省略,他实在是不善张扬),立马引来金、郝、丁的呼声一片;再说自家的房子——文宅大院,他们三人异口同声说,知道了,知道了。
金光辉说,全市人民都知道,仓巷有个文宅大院。
文建国听听他们的口吻,显然个个都是羡慕异常,虽然是躺在床上,虽然只亮着一盏忽闪忽闪地跳跃着的煤油灯,文建国还是感觉到了他们的眼眸上都闪烁着羡慕的光彩。文建国心里蛮舒坦的。
“老大,您不要说了,就您那个大户人家呀,我们三家也比不上。您再说的话,我们都不好意思开口了。”金光辉也是仓巷的,他摆出老二的口吻说,“老三、老四你们意下如何?”
郝为民和丁准备当然随声附和。
文建国觉得盛情难却,既然不需要,那就不讲为好。否则有炫耀之嫌。
若干年以后,文建国常常考虑一个问题,即关于大户人家的一个奇怪的现象。在阶级斗争舆论至上的时候,普通百姓对大户人家(只要没有劣迹)投去的总是羡慕的眼光,改革开放以后更是如此。可“文革”之中,大户人家遭受的磨难却一言难尽。大户人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文建国一直也没有找出完整的答案。
他曾经想到,与贵族是否可以同日而语?所谓的大户人家是否应该具有一种“贵族精神”?
“贵族”,首先是具有文化的教养,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其次是担当起社会与国家的责任,珍惜荣誉;再就是具有自由的灵魂,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而且具有知性与道德的自主性,能够超越时尚与潮流,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
文建国把有关大户人家的概念统统收集起来看,他也不能判断自己是否隶属于“贵族”范畴。特别是第三条,“具有自由的灵魂”,文建国不敢断然结论,我和我的哥哥姐姐真的具有“自由灵魂”吗?
社会上流行的“大户”,往往是以金钱为衡量的唯一标准,比如“吃大户”。后来的情况越发更甚,有钱的人家都希望早日成为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又希望早日成为贵族。
西方有人说:“三年可以造就一个富翁,三代造就不了一个贵族。”这句话像一种魔咒,一般人难以逃脱。所以改革开放以后,不少富裕的人家,没有成为贵族,连大户人家也扯不上,只落得“土豪”一说。
“土豪”又往往与“劣绅”相提并论。“打倒土豪和劣绅哪”这句歌词印象太深刻了。
“土豪”一词在近四十年里重新出现的时候,和过去一样,虽然有相当多的人羡慕,但往往自己做不了“土豪”,总归对它又十分地瞧不起,是否还有“打倒”也是动摇不定的。原因就是这“土豪”是难以成为“大户人家”,难以成为“贵族”的。
当然,无论是贵族、大户人家,抑或是土豪,这里都忽视了其阶级性。说到阶级性,文建国往往就三缄其口了,即使是在改革开放四十年后的今天。
“我,金光辉,”老二自然就开口介绍自己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小业主出身,温饱有余。学习成绩中上。原指望两年半前能够继续在江中读高中,今年暑期考上大学的,如今全部泡汤,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不知道是勾起了大家的心事,还是等着他往下说。
“你,老二,不说啦?”老三又等了片刻,才接着介绍自己,“我,郝为民。今年正好成为具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公民,不过还差九个月呢。严格意义上说,我还没有成人,就被发配到农村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不会唱高调,也不会调皮捣蛋。我这个人就像我的名字,好好地做一介草民。请大哥、二哥多多关照。没了。”
下面应该轮到丁准备了,可他的床上却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到底年纪小,才刚刚劳累了半天,就吃不消了。
文建国说,让他睡吧,他的哥哥跟我同班,腿部有残疾,叫丁建国,又叫大丁子。我了解他家的情况。我来帮他介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