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段将这些日子乞讨来的财富置换成一些写文章的基本工具，并且在郊区租得一间小平房以作写字作坊。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如同乙烯说的前途无量之类的奢望，只不过觉得写文章赚钱比较舒适而已。我们这个作坊起初并没有写出多少可以换钱的文字。实在无米下炊时，我们还会上街帮广告公司散报纸，换得几十元钱聊以度日。

    当年春节的时候，万家团聚，烟火漫天时，我和老段都没有回到家乡，而是蜗居于此。无数个夜里，我们都梦到了我们荣归故里，不幸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简单的成语包涵了太多的人生讽刺与感伤——故里远在千里，荣誉依旧遥不可及。在这个即将春天的冬天，我忽然有一种异常感伤的思绪，总觉得青春离我们越来越远，以及风流云散之后对旧日朋友的怀念，比如小歪，比如小强。在偶尔与旧日朋友的联系中，得知一位叫阿军的朋友已经率先一步成为作家，并且供职于某报社，这让我和老段颇为惊讶。

    阿军的经历十分具有传奇色彩。初中毕业后，阿军没有考上高中，凭借出色的文字水平，进入一家私营企业，给女老板做秘书。所谓的秘书就是让女老板秘密地舒服。阿军的工作等于被包了身的鸭，客户相对稳定。这事是由女老板率先主动的，阿军为前途考虑，只好委身于斯。

    阿军可谓天生一块做鸭的好材料，身体粗壮，长相酷似任达华，胸毛多于头毛，并且自上而下仍按这规律递增。这些都是吸引那女老板的条件。可见外表不能当饭吃这话也许对，但外表可以换饭吃是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的。当年阿军双亲在给爱子取名时，就是希望儿子日后能发挥身体强壮的优势，成为一名军人。不料时过境迁，原先的想法落空了，但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那优势不甘埋没，换了个地方居然也发挥出来了。

    纸包不住火，一次阿军和女老板在秘密舒服时被其丈夫发现。阿军再度发挥身体优势，跳窗而逃。女老板的丈夫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美貌型的，一种是更有钱的老板。阿军的存在就否决其丈夫是前者的可能。此公财富倾城，觉得这件事乃生平奇耻大辱，于是通告手下，悬赏十万，一定要抓住阿军。

    阿军便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足迹踏遍半个中国，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素材。在那位男老板报复的欲望意兴阑珊之后，阿军停留于徽州一带，开始进行文学创作。此地朴素的建筑以及一望无际的烈女牌坊给了阿军无与伦比的灵感。很快写出了一部黄色小说，名曰《春色红杏劫》，淋漓尽致地描述了他与女老板私通的整个过程，这部黄色小说在网上贴出后好评如潮，要求出版成书的呼声不绝如缕。

    一天阿军吃完晚饭，蹲在一间偏僻的茅房里，大便与抽烟齐飞，排泄共吸收一色，忽然腰间手机的短信息铃声响了。阿军便意未尽，保持蹲立姿势，费却九牛二虎之力，掏出手机，看到：“军兄，你好！久仰你的黄色才华，我们是盗版商，对你的小说《春色红杏劫》很感兴趣，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有意请面谈，十分钟后在你屋前的茅房见！”

    阿军无比惊诧，想盗版商实在神通广大，居然对自己的手机号码和住处都了如指掌，可见那位老板手下的业务能力远不如盗版者。于是回道：“我现正在那间茅房。”

    对方回道：“啊！那么巧？我也在！”

    阿军拉起裤子，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茅房外有人正在挑粪，不禁疑惑不解，难道所谓的盗版商就是此人？挑粪者看见阿军，顿时十分兴奋，放下手中的粪桶，跨过几个粪池，跑上来和阿军握手。

    阿军的语气充满不相信：“你就是盗版商？”

    挑粪者曰：“不错！挑粪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的工作便是盗版，为了躲避有关部门的搜捕，我不得不伪装自己。”为了表明正身，盗版商拎过粪桶，将内置秽物倒出，取出一包塑料袋，打开一看，原来是十几本盗版的韩寒的《长安乱》。如是而为，又从另一个粪桶里掏出十几本盗版的郭敬明的《岛》。

    阿军看得心悦诚服，由衷地赞叹道：“你隐藏的技巧实在是太高明了！”边说边看了看那几本书，发现一本韩寒的由于塑料袋有缺口，不幸沾了一点屎，说道：“这本韩寒上有屎，怎么办啊？”

    盗版商说：“打折卖。”

    这时院门外传来嘈杂喧哗之声，盗版商飞快地将那些书又重新放进粪桶中，秽物覆盖之。声渐近而人亦至，原来是一队打击盗版的执法人员。

    执法人员之一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这里从事盗版活动，有没有这事啊？”

    盗版商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不信你们搜查啊。”

    执法人员们开始四处搜查，除了发现这里粪桶比较多外，无有它获。其中有一位对粪桶起疑，欲查之。盗版商和阿军顿时呼吸紧张，心吊在喉舌上。另一位拉住前一位，不屑地说：“嘁！屎你也那么感兴趣啊？”

    前一位颇为不好意思，解嘲道：“是啊。屎有什么好看的？”于是，这次搜查未果而终之。粪桶里依旧隐藏着那些书籍，是啊，屎有什么好看的？

    执法人员走远后，盗版商和阿军谈起了合作之事：“你的这本书由我来出，我将给你两万一千的稿费。”

    阿军自逃亡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许多之钱：“这么多啊？可是为什么还有个零头一千呢？”

    盗版商吐露心曲：“因为目前有关部门悬赏两万搜捕盗版商，鄙人为了防止合作方出卖我，所以给的稿费要比他们高出一千。人性嘛，你也知道的，就是为了钱。”

    阿军默认。

    在认识阿军之前，此公做的东西一直是扫黄打非的重点对象。读者群和红灯区的服务对象基本属于一类。后来觉得自己好歹也算个儒商，继续下去会显得很没品位。改弦易张之后，此公做出了几件轰动全国书业的壮举，比如出了几本《屈原小说精品集》、《姜子牙话本全集》、《司汤达论中国儒学》。这些当然都是伪本，但成功地将中国小说史向前推进了不少年代，并且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贡献。

    一次此公资源暂时枯竭，找来许多现代诗歌，这种东西一般销量不大，但此公因文制宜，偷偷换了些学者的专业方向，把那些诗歌编成了几本《钱理群诗歌》、《何清涟的诗》。据说有几位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估计只看过胡适的《尝试集》里几篇大白话做现代诗歌启蒙，看见这些书后如获至宝，日日研习，并且将心得写进了毕业论文。在学士论文答辩会上这些家伙侃侃而谈，最后一位教授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你们当这是故事会啊？！”

    此公良心发现，觉得不能误人子弟，以后还是做黄色小说吧，还能给读者带来生理享受。于是，便找到了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