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海口医院站 360天
作者:海边老狗      更新:2019-08-11 10:47      字数:2818
    话说这个小皮布,给自己立起来坟头。

    只见他拿出一块纸巾,转了几个圈。

    嘿吆嘿吆。一会要这样抬哦。

    他走到远处回头,一会装着抬东西,一会又捂住半边脸,突然哭到:

    “我的儿啊,我淘气的儿啊?你的命不好啊。”皮布扮出鬼脸:“自己旁边”又道:“这是我爸爸,我的亲爸爸,可疼我了就是怕老婆。”

    又倒回去几步,重新捂脸哭道:“孩啊,走得好早啊!家里的房子还没盖起来你就走啦,叫我怎么办啊!”又旁白道:“这是我妈,胖嘟嘟,会吃会搓麻将,能赢钱。”

    接着手伸到前面抖动着:“我的大弟弟啊,为啥不等我看一眼呢?”皮布旁白道:“这是大姐,右边一只眼瞎。”

    接着摆动着肌肉:“我的大弟弟这是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这样啊,好人啊。”旁白道:“这是当会计的二姐。很胖,谁他娘。”

    接着皮布在地上打滚哭:“起来骑马啊,再也没有人给我当马骑了。”旁白道:“这是我四弟。啃老族。”

    接着又模仿他五弟哭:“三哥啊,你走了谁给我零花钱啊?”旁白道:“这是我五弟。还在读书。经常给我要钱。”

    皮布哭足了,见山坡下,有3个拾荒人站在那里往这看。

    皮布晃动着饼干,上来一个女的,瘦高而丰满,头发遮住半边脸,皮布递给他一块布,指着说:“跪下,哭他。那一包都是你的。”

    这拾荒人也就十多岁,还是女孩,黑煤炭衣服,眼睛黑白分明,就是没有鼻尖,鼻孔与脸齐平,像是被人割去了翻转朝天,皮布一下子想到,这是人与畜生杂交后的结晶,唯唯诺诺,朝天的鼻孔显得有点倔强,目光胆怯恐惧,接过一块饼干就吃,皮布想伸手拉她,她战战兢兢走过来。

    皮布指着坟头说:“不许跑,哭,哭他!”

    女孩:“死人?”

    皮布说:“嗯。”

    女孩躺地上就哭喊:“死人啊,死人啊!”

    皮布让她跟自己学,抱住坟墓哭喊:“皮布,我的小亲爹啊——你要去哪里?”

    女孩学得很像,皮布夸她聪明,女孩添着饼干,皮布问道:“你是不是拿了我箱子里的毛巾?是不是,在绿色的箱子,白色的毛巾?”

    女孩用力摇头,头发甩起来的样子还真是漂亮,皮布想去袋子里拿点钱,女孩趁他不注意拔腿就跑,本想追上去,见下面有两个乞丐男子模样的人在等她,还传来“朱丽叶朱丽叶快跑”的喊叫声,又见他们在小路那边聚起,像在分食的样子,不由得让人担忧。

    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也许是“朱丽叶”,可能叫“猪猪”后来被有文化的乞丐人改了名。

    她奔跑的样子真轻快,真美,像太阳下的一股黑影,上下漂浮着,空气中游来游去。谁家的女娃娃啊,要是父母知道这样,不知道有多心疼。

    “那我替他父母哭一哭吧,肯定是被拐卖的孩子。”

    皮布哭着哭着打了瞌睡,等醒来时自己也有些饥饿。

    出来讨口饭吃,真是不容易,谁都不容易,做快餐送递时,天天在马路上跑,想想那电动车穿梭在人流车马中,还不如女孩穿梭在野花中安全,最起码她活下来的可能性要大于再大于快递员。

    皮布举起双手当镜子,说道:“你看看你,他们就是你,你要不是口袋还有点钱,也会像这样乞讨。不过,他们过的是人生,我走得是末日。最多三年最少两年,紧紧嘴巴,还不至于去要饭,多少还有点积蓄。”

    末日,末日,一秒一秒地过。哐哐锵锵。

    坟头上有棵干草,枯萎了,皮布用嘴巴吮着,在坟头上挖了坑,吐口水,埋上,说道:

    “你过几天要活过来,我是没希望了。你替我看着这里。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在家里,估计连个坟头都没有。老不送小。更不用说坟头。”

    皮布又鞠躬又磕头,说道:

    “皮布兄弟,再见了。我要去找地球老哥聊天了。”

    捡来几块石头,都是上等的,上面有纹路作证,又插了插木匾,实际上是一根木棍,把树皮咬开,嘴巴都有出血,用钢笔写上,用小刀刻深,写完了几个大字,亲了又亲,算是完工。

    电话铃又响起来,医生问皮布的行踪,皮布道:

    “让老人家等着,我兄弟死了,刚埋了他。”

    医生说:“不用你埋,有人做。老人家有医嘱给你。好事。”皮布说:“你哪跟哪啊,我不赶路,我慢慢走路,让他好生等着。”

    皮布准备踩着铁轨前行到海口人民医院,他想:

    “人民医院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医生,老人家,还有他的女儿胡月静,都没有关系。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即便掉馅饼也是有条件的,就像刚才女孩跑下去一样,人人都懂教训。况且,我的身体什么都不能扛,排忧解难更用不上,养老送终,上门女婿都是多余的,我的命短,可脚下的枕木也很短,为何它这么有力量呢。”

    皮布要测量一下,走了几遍:

    “1米半宽的铁轨。我横躺一下试试。”

    果真,1.8米的皮布躺在上面还给架起来,他不想动,如果火车开过来,皮布趴在铁轨上听,果真轰隆隆闯出来一辆,眼睛贼大,还放光,皮布闪身躲过。

    “我的死期已到,等身体腐烂疼痛时我就趴在上面,安静利索。现在不行,我要看看我自己走过去的路,重温一遍。通知书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是不是死亡的人都会接到这样的通知书,为何独独我有,别人没有。难道因我太年轻,不忍心突然让我离世,给我一个念想吗,如果是这样,也真的难为地球,可比我年轻的不多得是吗。其实地球能知道什么呀,只不过是研究灵与肉的人做的测试,我被点中,我宁愿相信他们做的,也不愿意忽略不接。重温一遍又有什么不好呢,的确我也是真有病,而且还是绝症,罕见的绝症。惩罚,惩罚,天天吃麻辣烫,地沟油,能不得癌症吗。还有老鼠肉,肉夹馍,5元钱,我也敢下口。”

    皮布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嫌不够响亮,又打了一遍。

    趴在地上,一次这么近看铁轨飞过的样子,越往上看,越感觉它会倒过来,哎呀,快跑!学着女娃娃的样子跑下来,又来到他们停留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不远处有块饼干盒。

    “温饱思淫欲。”

    也不知道是谁提炼出来这么毒的语言,提炼这句话的人一定戴着帽子,帽子下面藏满了道貌岸然的微笑,嘴角流出的口水能淹没一条街。

    又过来一辆火车,皮布跑上去,只看到个屁股,人家走远。又跑下来,终于等来一辆,并排跑啊跑啊,直到火车尾巴进了隧道,皮布才停下来。厉害!

    “我随父亲,腿长跑得快,只是后来父亲腿瘸,就跑不动了。”

    皮布来了人民医院,胡月静正在走廊望呢。

    推开病房,听人喊起,老爷子突然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抠住了皮布的手,指着他女儿说:“留后。”说完,老头子两腿一蹬,翻了个白眼,停在了那里。

    死了。

    皮布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老头子的用意。

    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死亡咽气,一口气上不来,憋气的样子,整个人都是扭曲,五官都走了样子。

    “我绝不这样死亡。”

    胡月静在一旁静坐,也不去办手续,也不给他爹买寿衣,一切都是皮布帮助她完成,等殡仪馆的车过来拉人。

    老头子留下一套房子,还有一套房子留给女儿做婚房,皮布笑了笑,说:“你家的财产我不要,女人我更不能要,何况是懒女人呢。”

    胡月静凝结的面容碰笑出了声音,看着老爷子遗体说:

    “他给扔了……我生过一个。”

    皮布说:“扔啦!”

    胡月静说:“15岁的中学生去生养孩子很丢人。”

    皮布答应着,胡月静又说:“女娃,有缺陷。哪里都丑。鼻孔,眼睛,嘴巴,都是平面的,鼻子猪鼻子猪的那种,他给扔了……我才是猪,我才是猪,宁愿当猪,也不想当人,所以,拼命吃拼命吃,吃成了猪,小猪也没回来。”

    皮布眼睛一亮,说道:“我可以试试,也许能找回来。”

    胡月静像是泄气的皮球,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