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牛雨顺回想着往事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牛雨顺知道逛街的工人们回来了，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了妻子的声音：“雨顺，我回来了。”

    “门没锁。”牛雨顺坐起来，开亮了灯。

    “怎么，已经睡了？”冯玉珍进门后问。

    “没有。”牛雨顺伸了个懒腰，揉了下眼睛。

    “怎么灯也不开？我还以为你也出去了呢。”冯玉珍边说边准备洗漱。

    “明天我们村的褚士伟也来这里打工了，这使我想起了自己出来闯荡世界的往事。”

    冯玉珍笑着说：“没有把我也放进去想吧？”

    “正想到你的时候，你就回来了。”牛雨顺俯身在冯玉珍的额上吻了一下。

    “你骗人。”冯玉珍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开心着。

    等妻子洗好后，牛雨顺也去洗好了躺到床上。冯玉珍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大概是累了，上床后不久就睡着了。牛雨顺却怎么也睡不着，妻子的“你没有把我也放进去想吧”的一句话，把他的思路又带回了过去。

    冯玉珍是那年和龙依泉、胡元虎他们一起来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

    两个女孩随着龙依泉一起来找牛雨顺，要跟他外出打工，牛雨顺没有答应招她们为工人，理由是建筑工地的活太苦太累，可答应带她们一起走，到了目的地让她们自己去找工作。

    向车站出发的路上，牛雨顺给五个人讲起了他在外面的见闻和自己的故事。五个没有出过大山的年轻人，仿佛听天方夜谭的故事一样，感到既新鲜又有趣，当听了有关他自己的几个故事后，就对他肃然起敬，把他当作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牛雨顺讲了一段时间感到没什么好讲时，看着两个姑娘说：“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冯玉珍。”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说。

    “我叫赵美丽，人不美丽可名字美丽。”另一个面孔黝黑、但长相端正的姑娘说的时候，自己先笑了起来。一看便知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

    牛雨顺多看了一眼冯玉珍，朝两个姑娘说：“你们是跟我一起出去的，所以我得提醒你们。你们不要以为外面的世界真美丽，城市不像我们山村那样简单纯朴，外面的世界虽然美丽但又很复杂。所以你们出去找工作，最好不要去发廊、浴室和歌舞厅那些地方，有好多漂亮纯正的姑娘，到了那种地方就变坏了。”

    “我长得难看，即使要去那种地方人家也不会要我，只是冯玉珍要当心。”赵美丽抢着说。

    冯玉珍朝赵美丽说：“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呢。”然后朝牛雨顺说：“牛老板，那我们应该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对，牛老板，你熟悉那里的情况，你帮我们找找。要不然，我们就在你那儿干，再苦再累我也不怕。”赵美丽盯着牛雨顺说，她皮肤不白但两只眼睛特别有神。

    “不行，我那儿的活又脏又累，而且都是露天活。风里来雨里去，夏天的毒日、冬天的寒风，那可不是好玩的。要不这样，现在我正好在一家纺织厂做工程，我跟厂方的领导熟，如果你们愿意在纺织厂干的话，我去帮你们说说，估计问题不大。不过，在纺织厂上班要三班倒，工资还不高。”

    “牛老板，什么叫三班倒？”赵美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哈哈哈，三班倒也不知道，三班倒就是日班、中班、夜班轮着倒。”龙依泉自以为懂得多，插嘴说。

    “你怎么知道？我看你也是瞎猜。”赵美丽有些不服。

    龙依泉一本正经地说：“不信你问牛老板。”

    “牛老板，龙依泉说得对吗？”赵美丽忽闪着眼睛问。

    牛雨顺笑笑说：“是的，他说得差不多。”

    “行，我就去纺织厂。牛老板，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去说啊。”赵美丽一副天真相。

    牛雨顺说：“一定，只要你们愿意。”

    交谈中，冯玉珍开始想入非非。牛雨顺长得高大英俊，说话侃侃而谈，对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姑娘来说，他是个能人，是个大老板。她莫名其妙地想，他有对象了吗？他结婚了吗？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跳。心想，自己怎么会想这些？脸上不免掠过一阵红晕。她努力驱赶着没由头的心思。她听牛雨顺愿意介绍她们去纺织厂上班，心里一阵高兴，可又有点遗憾，遗憾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上车后，牛雨顺发觉坐在同一横排、通道另一侧的冯玉珍不时用眼角偷瞄自己，不免一阵心慌，手脚不知怎么放才好，他毕竟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单身男子。为了掩饰窘相，他找话问她：“冯玉珍，你愿意去纺织厂工作吗？”

    “我不愿意，我宁愿在你手下打工，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们这些山里妹子，什么苦活累活没有干过？如果你牛老板能照顾我，让我在你手下烧饭打杂也可以。”冯玉珍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仿佛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被别人看穿似的，脸上又是一红，这一次红得艳丽，宛若三月桃花。

    牛雨顺侧过头看了冯玉珍一眼，看到她脸色绯红，他的脸也掠过一阵红晕。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可也没有回绝，而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汽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乘客们昏昏欲睡，话也少了起来，有的干脆打起了瞌睡。牛雨顺可一点睡意也没有，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向冯玉珍看过去，这时正好冯玉珍也在朝他看，两人同时脸一红，各自收回目光，端坐着面向前方。

    牛雨顺二十五岁了，已经到了考虑婚姻大事的年龄。可因为家里穷，父母亲又都不在了，出来的头几年，为了挣钱而拼命干活，根本没有考虑找对象的事。哥哥嫂嫂为这事问过他多次，而且在家乡还为他物色了几个，他只说不急，早着呢。当他真想找的时候，却一时又没有目标。找家乡的吗？没有合适的，找个不合适的人生活在一起不会幸福；找沙塍本地的吗？本地女孩家里条件好、长得漂亮的，人家看不上你，长得难看的、条件差的自己又看不上人家；找一个同样在这里打工的外地人吗？凭自己的条件，随便找一个当然容易，可想要找一个理想的就难了。长得漂亮的，不放心，谁知道人家以前干过什么？容貌姣好的姑娘多数在娱乐场所干着轻松的活，赚着较多的钱，涉足娱乐场所的姑娘有几个是干净的，也只有天知道。

    当然，这种地方好的姑娘也有，如果把好的说成是凤毛麟角有点夸张，那么，说是百里挑一就一点也不为过了，但要去找那些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谈何容易。所以，牛雨顺根本就不敢在这种地方下手。

    眼前这个冯玉珍，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十分纯净的姑娘，而且长得也漂亮，如果再经过打扮修饰，不说是个大美女，至少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小可人。她要是能成为自己的生活伴侣，倒是件理想的美事。想到这里，他又向左边看过去。这时，冯玉珍正在看窗外的景色。汽车正经过一片连阡累陌的小平原，这个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山里妹子，大概被窗外的景色迷住了。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多可爱，牛雨顺又一阵心跳。想到冯玉珍刚才的话，他开始猜测她的心思，难道她…… 他心里甜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眯起眼睛，开始考虑怎样安排她的工作。

    如果把赵美丽介绍到纺织厂去上班，而把冯玉珍留在自己身边，这不太偏心了吗？冯玉珍是我牛雨顺什么人？一起出来的，即使赵美丽不说什么，别人会怎么看呢？再说，把冯玉珍留在身边让她干什么呢？真的安排她去食堂打杂或做一个清洁工吗？那还不如去纺织厂工作。如两人真有缘分，到时候再重新考虑也不迟。想到这里，牛雨顺心里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