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南峰，断霞抹残红。苍穹中浮云叆叇，暮色渐浓。

    今天的活安排得巧，收工早。晚饭后，工友们出去狂街的逛街，在宿舍里打牌的打牌。胡元虎知道，去逛街，免不了要花钱；打牌，总有输赢，他不想赢人家的苦力钱，更不想输自己的血汗钱。他端了张用工地上捡来的废木料自制的小方凳，坐在工棚前的场地上边休息边想心事。

    “元虎，一个人在发什么呆呀？”

    见是牛雨顺来了，胡元虎站起来朝他笑了笑。

    牛雨顺继续说：“明天褚仕伟要来工地了。”

    “褚仕伟？他怎么有空来这里？”胡元虎疑惑地看着牛雨顺，猜想褚仕伟可能是来玩的吧。

    “他来打工。”牛雨顺边说边观察胡元虎的表情。

    “打工？你说他来打工？”胡元虎感到惊奇，仿佛听到谁家的公鸡下了一个蛋似的。

    “是的，他也要来打工了。”牛雨顺重复着说。

    “他不是在工厂里当卡车司机吗？”

    “他上班的那个工厂倒闭了。”

    “噢。”胡元虎若有所思。“他细皮嫩肉的，来了能吃得来苦吗？他是高中生，他爸又是村里的副主任，况且已经结婚生子，怎么想到也来打工了。”胡元虎说到后来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牛雨顺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大概他看到我在外面打工挣了几个钱，就认为外面的世界真美丽。”

    “嗯，也许是吧。”真是冤家路窄，胡元虎说完低头沉思。

    牛顺雨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褚仕伟这人还是不错的，不像他妈。”

    “嗯，这我知道。”胡元虎点点头说。

    “他来后，你们俩要搞好关系，不能心存芥蒂。”牛雨顺终于表明了来意。

    “我知道。”胡元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平静。

    “这我就放心了。”牛雨顺说完，转身回宿舍去了。

    牛雨顺走后，胡元虎重新坐下，想理顺一下思路。这时，大概有人出错牌想反悔，宿舍里打牌的吵闹声一下子大了起来，这就打乱了他的思路。天完全黑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他感觉有点冷，毕竟快要进入冬季了。他端起小木凳向宿舍走去，脚步有点沉重。

    工友们都出去了，宿舍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其他宿舍打牌的吵闹传过来。他脱掉外衣，钻进有些潮湿的被窝。他把头枕在手掌里，目光茫然地望着上面脏兮兮的蚊帐顶，接着想刚才的问题。想着想着，两年前与褚仕伟他妈一场争吵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五月，正是春暖花开，农民们忙着春耕生产的季节。有一手好瓦工手艺的胡元虎却为没活干而在家里发愁，父亲胡福林看他不出去干瓦工活，又不下地干农活，就朝他说：“活是要出去找的呀！你不出去找活，活难道会找上门来？真是死脑子。”说完，扛着农具、虎着脸下地去了。

    父亲出门后，胡元虎在家里生闷气。

    胡元虎的面相像娘，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性格却秉承了父亲的血统，耿直、固执。但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有时也会心细得像根针，这又有点像娘。他生了一会儿闷气，想想父亲刚才的话虽然重了点，但也不无道理。想到弟弟还在读书，自己应该为家庭多担点责任，就想去地里和父亲一起干活。他正想去屋后的杂物间取农具时，在灶间忙碌的母亲喊了起来。

    “元虎，我们家菜田里有几只鸡在吃菜，好像是褚家的，你去把它们赶走。记着，赶走就好，不要伤了它们。”韦玉英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

    “又是他家的！”跑到后门口的胡元虎呼地转过身。慢慢消去的闷气忽然变成一股火从头顶蹿了出来。

    “元虎，赶走了就好，不要伤了它们。”听儿子说话重，娘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胡元虎根本就没有听清娘后面的话，他奔到屋前的场上，火气冲天地在屋沿下拾了块断砖，使劲向菜田里的一群鸡扔去。随着噗的一声响，一群正在悠然啄食的鸡呱呱呱呱发出一阵惊叫，飞的飞、跳的跳，向东逃遁而去。其中一只逃得最慢也是最大的老母鸡逃到东面方家场上时就跑不动了，随着几声低沉的惨叫，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胡元虎看到有鸡被扔死了，知道不好，这下闯祸了。刚才还是火冒三丈的他，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赶快逃回了家。

    灶间里听到惨叫声的韦玉英知道儿子可能把人家的鸡给伤了，想出来看个究竟。刚出灶间，就见儿子神色慌张地走进门来。

    韦玉英小声问道：“元虎，你把人家的鸡给打伤了？”她根本就没想到儿子会把人家的鸡给扔死。

    “谁叫它们经常到我们家田里来糟蹋的。”胡元虎气呼呼地说，但气色明显有些害怕，他知道林三妹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这时，东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叫骂声，一听便知是林三妹。

    胡元虎家的东边紧邻是方家，方家的东边是褚家。褚仕伟的父亲褚石泉在村里当副主任，大小是个村官。褚副主任在外面风风光光，人模人样，可在家里却很少有他说话的份。他在副主任的位置上已经有些年头，既跌不下来，也升不上去。跌不下来的原因是他工作认真，不犯错误；升不上去的原因就说不大清楚了。可有一点，大家有相近的看法，认为与他的老婆林三妹多少有点关系。林三妹在娘家兄妹三个中排行老三，父亲给她取名叫三妹。因为她是老幺，父母和两个哥哥都宠着她，所以她从小就刁蛮任性，甚至有点霸道。

    “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的老母鸡给弄死了？”声音惊天动地。林三妹边骂边来到了死鸡旁边。她两手叉腰，摆开了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