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投奔绿林
作者:田园      更新:2019-05-22 20:29      字数:5903
    且说这郭尔罗斯王府,有男女下人近百,兵丁炮勇七百多人。旧社会蒙古族有严格的社会等级制。王爷是各部的最高首领。王府的内部组织一直沿用前清时代的编制。王府最高的管理机关是印务处,由大管家即协理管辖。主要掌管全旗的印务、旗务、有时也代理扎萨克行使权力。协理之下设有章京,管理旗内的一切行政事宜。在章京之下,设有“管旗梅伦”、“印务梅伦”、“印务扎兰”各两名,在印务处受管旗章京之命分掌旗务。下边还设有“达笔贴式”、“学习笔贴式”二职,主要从事文字记载工作。

    王爷府依山傍水,气势巍峨,沿用的是中国宫殿式的建筑。在东部蒙古中虽然算不上是特殊的豪华堂皇,但也实属宏伟壮丽,遐迩闻名。王爷府的庭中,建有西洋式的家屋,有山水、花园、温室等场所,四季如春,花草不绝。外有北京式的各类房舍,也有蒙古族固有的毡包。其它闲散王公的公邸,也都奢美华丽。府外的围墙长一百零五丈,宽五尺丈,占地面积四百五十七亩。四角及西墙正中设有炮楼。府院辟有东门和南门,东门为侧门,形制较小,宽一丈三尺,高九尺六寸。南门为正门,形制较大,宽两丈六尺,高九尺九寸。南、东两门均木制。朱红涂漆,金钉密布,貔貅衔环铁叶镶边。不但装饰华丽,且坚实牢固。门楼飞檐翘角,双龙滚脊,铁马刀铃,典雅庄严。  

    门前,长条青石砌成台阶,两侧石狮狞立。正中有一道影壁墙砖石结构,长三丈有余,横贯东西。影壁前后各悬一匾,前书“接福”,后书“迎祥”。影壁后,大门前,横列四根旗杆,旗杆根部直径一尺八寸,高三丈有余。杆上端立着紫色“介”型匣,杆顶端装有磨铜球饰顶,光华耀眼。从右向左分别书写着“福、禄、祯、祥”四个大字。两侧各有拴马桩六根,朱红涂漆,形制华丽。

    墙的四角各设一座炮台,南北大门顶端还分设了两座炮楼,有兵丁炮勇昼夜轮流站岗把门。凭王爷府的七百多匹精良战马,八百支德式长短快枪和几百把战刀,把个王爷府保护得如铁桶般。府中的院落,房舍多为回廊式建筑,按严格的等级制而建。在640余间房子中。有念甘露经的经房五间,膳食房10余间,处理事务的房舍若干间。除王爷、福晋和子女居住的正宅以及供其享乐的花园、望月楼和运动房外,尚设有印务处、大堂、佛堂、迎宾馆、兵营和牢房等。府内分设了四进套院,最外层驻守的是兵丁炮勇;第二进则是马厩和弹药库房;第三进分别是由王爷府厨子和几十个男女下人居住。其余便是厨房;第四进是王府王爷、福晋等的寝宫。建筑得十分华丽。双龙滚脊,五色琉璃瓦盖顶,金龙盘柱,柱廊相映,色彩斑斓,鲜艳夺目。壁上和房檐板上雕刻和绘有各种花饰和图案,飞禽、走兽、花卉、人物等都栩栩如生。几十种不同图案的门窗、隔扇、屏风,皆精工雕镂,工艺卓绝。室内红毡铺地,亮油涂壁。堂中央有两个高过人头的铜制大火炉,外成鼎型,雕龙画凤,金光灿灿,十分精湛。有高大的穿衣镜;有用紫檀、铁梨和金丝楠等珍贵木料制作的精美配套家具;有各种名贵的刺绣、彩画、古玩和京城、蒙地高手题写的楹联匾额以及各种珍贵的珠宝玉器,古朴典雅,雍容华贵,古色古香。府内的正中,上有一条宽阔的甬道,砖石对角勾缝,直接王爷的寝院。侧面还有侍者住宅,此处称“诺彦”宫。每一层院落皆设有门楼,耳房,等级分明,防卫森严。此外,第四进东西两侧各分设一个大厅,东侧大厅为王府参议房,西侧大厅为王府喜庆宴会之所。在院落的西侧,通过一座月亮门,有一处胜似仙境的百花园。花园内山傍水,水环山,绵延的小路曲径通幽。有亭台、人工湖、果树、花圃等,给人一种幽静、闲适之感。花园内有一座大型花窖,花窖内装有暖气设备,有专人从关内请来的具有高超技术的花师。莳养了牡丹、碧桃、腊梅、香园、玉兰、佛手等上千种名贵花卉。此外,花园里还饲养了仙鹤、野兔和梅花鹿等,每日里蜂嗡蝶舞,鸟啾虫鸣。芬芳之气,沁人心脾。

    王府内还设有大堂和监狱,王爷有监禁和处死大权。大堂是处理诉讼、审问人犯的地方,备有皮鞭、金属笼、老虎凳等各种刑具。牢房有一般牢房、水牢和死牢之分。一般牢房监禁的是轻度触犯王法的平民;水牢监禁的大多是欠债者;死牢监禁的是敢于反抗王爷或朝廷的无辜平民。在这里被监禁的“犯人”一个个都头发奇长,脸色乌黑,常年戴着手铐脚镣,多数都被折磨得没了人样。据说清末民初,王府阿拉街庙有一尊真金铸成的佛像被盗,曾经牵连过很多人入狱,有不少无辜者被折磨得患了一身重病,在狱中或是出狱后含冤死去。

    作为郭尔罗斯草原的霸主,巴赖王爷拥有几千万亩草原,三十多万亩耕地,马、牛、羊等成千上万,真可谓是兵多将广,财如山积。

    这天是巴赖王爷的五十大寿,全府上下盛况空前,还在几天前,附近村屯的不少青壮年就被招到王府,参加打扫庭院的劳动。你看他们有的通阴沟、排积水,有的清畜舍,扫垃圾,清除府中堆积的一切污物,擦洗内室及厅堂。还有的大小奴仆在管家的支配下,进进出出,为主人牵牛宰马,杀猪宰羊,一连忙活了十几天。这天是正日,西大厅王府请宴楼拜寿的前方大台上,五十支一米多高的大红蜡烛泛着长长的光焰,冒着淡淡的青烟,象征巴赖王爷五十诞辰福寿绵长。

    刚刚进入正晌午时,王府内除部分需留在岗上的兵丁炮勇外,其余全都涌入拜寿大厅内,有的甚至早晨都没吃饭,留着空肚子等着吃这顿寿席宴。此时巴赖王爷先穿戴上了朝衣朝帽,衣服为石青色蒙古缎,前后绣正龙,两肩绣行龙,周围绣五爪金龙。祝寿前,家丁们又侍奉他脱掉了这身衣服,换上一身黄色的上朝蟒服。服上绣有形状和彩色各异的九条彩龙。朝带用金衔玉方板四枚,每枚饰东珠四颗,熊猫石一块,左右着带色的佩带。王爷的帽子为之王冠,前缀猞猁饰物,镶东珠五枚,后缀金花,镶东珠四枚。顶为青狐皮,里面罩白缎,左右宽面下垂两带。家中的大小福晋都梳起京头,耳戴玉环身着鲜艳的蒙古长袍,件件宽大,颜色也多为赤紫色或黄色。也有着天蓝色或紫灰色的。王府里的女孩这天也都穿起绿色或粉色艳丽的蒙古服装。老年的王爷嫡亲则多穿赤紫色或黄色单袍。家中的内侍男女来来往往,把内外来宾男女分开,进屋后先拜佛爷,然后按级别依次排列。场内外鸦雀无声。眼看到了正晌午时,管家乌日岱站在祝寿台上,扯着公鸭嗓子高声宣布拜寿开始。大厅内外,顿时传来急风骤雨、江涛海啸般的欢呼声、锣鼓声和鞭炮声。台下,约有上百人,有的穿着朝服,有的穿着长袍短褂及各种鲜艳的蒙古服装。在管家的指挥下,都齐刷刷地跪在大厅内红毡上给王爷叩首。

    “一拜王爷高官厚禄,天道恒昌。”

    “二拜王爷万事如意,百业兴旺。”

    “三拜王爷福寿绵长,万寿无疆。”

    ……

    三叩九拜完毕,王府内外,有的款待外宾,有的忙着登记盘点接收寿礼,有的忙于备办酒席,还有的忙于指挥乐队用马头琴演奏悠扬的祝寿乐曲。一些蒙古歌手高亢舒缓地演唱醉人的蒙古长、短调。寿宴开始,王府所备的酒分烈性白酒和奶酒两种。桌上摆放的酒壶都是银制的,形状细高,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每个酒壶装酒一律半斤。由专人按管家的吩咐不停地给客人斟酒。王府宴会上菜也十分讲究,使用的一律是长2尺,宽1尺的木制方盘。里面可一次装4——6个菜盘子。由于今天参加王爷寿宴的人特多,仅端盘子送菜的就有好几十人。你看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端的盘子里不论有几个盘子,都要用一只手平端,高度要与自己的耳朵平行。端到客人面前,还要单腿跪地,旁边一个人把盘子一个个用双手端出,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摆盘子的人不但动作轻柔,盘子摆放的位置也都是恰到好处。装菜的餐具分瓷盘和紫铜碗两种。磁盘子装炒菜,紫铜碗装汤菜。有趣的是紫铜碗下面都有一个用紫铜做的架子,架子上放有一个四爪护碗,碗内装有适量白酒。当碗内的菜稍凉时,把小碗内的白酒点燃,碗内的菜顷刻便被加热。此时的王府要员、内侍和炮勇先是一个个忙不迭地向巴赖王爷敬酒献殷勤。转眼便已菜过五味,酒过三巡。王府开始上最后一道菜,羊的全后鞧肉。只见端方盘的盘子里一边装着羊的整个后鞧,一边装着一个大瓷盘。送菜人还是一只手举盘单腿跪地,旁边站着人十分麻利地用刀子将肉切成长5寸,宽1寸的大肉片子,再把肉放在大磁盘子里,摆到了桌子中央,主客都顿时胃口大开,忙不迭地向嘴里送肉,宴会也一下子被推入到了高潮……

    不说这里宴会热闹。且说这边巴赖王爷乘众客人酒兴正浓,相互间都集中精力猜拳行令时,突然离席把管家乌日岱悄悄叫至东大厅。对乌日岱私语道:“昨日下午瘦马猴回府,说是北部的牧马头人扎木苏荣私养了一个王府命犯,是一个从李家洼子里逃出来的浑小子,叫做什么李丹忱。据说那小子现已长大成人,不但弓马娴熟,还有一身惊人的好武艺,打斗起来十几个人都近身不得。听瘦马猴说,不但如此,那扎木苏荣还与胡匪头子小三爷有染,几天前不但勾引小三爷攻打王府,还将草原上的一百多匹好马拱手送给了小三爷。我思忖,有那李家洼子的浑小子存在,早晚必是王府的心腹大患。现用上一句话便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动手,在扎木苏荣他尚未有准备之前,出其不意先取下三个人的项上人头,以绝后患!”

    说至此,只见巴赖王爷那两只绿豆眼下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两眼露出的是只有杀人时才能见到的蓝色凶光……

    “巴赖王爷,您可还曾记得,那扎木苏荣对咱王爷府可是功高盖世……他武功高强,威震八方,他是我们郭尔罗斯草原的骏马……眼下草原正值兵荒马乱,失去了扎木苏荣,就等于失去了我们草原上数不尽的骡马和牛羊。”鸟曰岱劝阻王爷说。

    “不!你说得不对,正是因为眼下兵荒马乱,胡匪四起,大盗横行,我才不能不防。那扎木苏荣一旦野心膨胀,拉匪成绺立起‘山头’,就将成为我王府一大心患,所以我宁肯错杀一百,也不能给王府留下半个祸根。”

    他看了一眼乌日岱,又接着说:“你要多带人马,务必在今晚戌时前,将他们三人结果掉,然后提着三个人的项上头来见我,本王爷必有重赏!”

    乌日岱不敢怠慢,急从炮勇队里选出三十名武功高强的彪形大汉,选出三十匹快马,加上管家乌日岱,一行三十一人,旋风般的向哭泪泡边扎木苏荣居住的蒙古包刮去。

    马像是拼了命,百多里的路程,太阳还未落山,马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扎木苏荣的蒙古包。三十支手枪大张着机头,齐齐对准了包门……

    此时的郭尔罗斯草原,天瞬间就变得昏黄起来。乌日岱第一个冲入包内,开始端枪四处找人。坏了!只见满屋狼籍,凌乱不堪,哪见半个人影。扒一下牛粪燃烧过的灰烬,更无半点火星,早已是人去屋空。

    乌日岱心里发毛,令人包里包外细细搜查,更无半点人影。自思如不带回扎木苏荣三人的项上人头,回去如何向王爷交代。情急之下,急拍马带队,风驰电掣般奔向瘦马猴居住的蒙古包。乌日岱又是第一个冲进了瘦马猴的蒙古包内,不由大惊。此包与扎木苏荣的蒙古包大不相同,包内虽然有人,却是吓人,只见小牧马人巴图尔被反剪双手,横躺在包内的地上,嘴里被塞了一团羊毛。屋内支离破碎,地上血迹斑斑,此外再无半个人影,瘦马猴亦不知去向。

    乌日岱急叫人为巴图尔松绑,拔出塞在嘴里的羊毛,急问瘦马猴的去向,谁知乌日岱越是着急问话,巴图尔越是干呕,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费了好大劲才告诉乌日岱:“杀人者是李丹忱,扎木苏荣的侄子。昨日晚,那凶狠恶毒的浑小子冲入包内,不容分说,一刀就砍杀了瘦马猴,小的与他决斗,只可惜功浅力单,被那浑小子一棍子击昏,醒来后便成了现在的样子。瘦马猴的死尸也早已不知去向,多谢大管家救了小的一命,救命之恩终生不忘。”

    乌日岱此时身冒冷汗,哪还有半点闲心听巴图尔唠叨。便急出蒙古包。先是发现草地上有一滩子血迹,再细看,那斑斑血迹和拖尸压倒的青草直奔李家洼子方向,便急带马队寻踪索迹,还未到那李家洼子,便见一群老鸹、土燕子和喜鹊正在一棵柳树上打架争食。近前才发现,瘦马猴的尸体被绑在一株柳树边,被柳树支撑着跪在了一块荒冢前,早已呜呼哀哉。树上挂着的是瘦马猴那挂花花绿绿的肠子及一些各色不一的内脏,正被一群鸦鹊争食。再看瘦马猴那脸,不知哪个乌鸦大胆,竟将其两个乌珠挖出,嘴唇亦被撕扯精光,原本丑陋不堪之人此时更是难看得吓人。杀人命犯则早已不知去向。

    乌日岱别无他法,只好先留下了两个家丁帮着巴图尔先看管好两个毡包先前各管的牛、马和羊。又抽刀割下了瘦马猴的项上人头,挂在了一个兵丁腰上,便打马急回王府纳命。

    自从扎木苏荣与李丹忱惜别前将瘦马猴去王府告密,巴赖王爷血洗李家洼子一节向小丹忱讲明后,小丹忱这才恍然大悟,新仇旧恨顿使他暗生杀机,只是临行前怕扎木苏荣惦念,才表面仍装无事人一般。

    与老阿爸分手后,小丹忱东行不过五里,便悄悄折马返回到了蒙古包外,他先向老阿爸远去的方向默默地祈祷了五分钟,接着便血灌瞳仁,飞马直奔杀父仇人瘦马猴的蒙古包。到了包前,透过门帘,借着包内微弱的酥油灯光,只见瘦马猴正在贪婪地撕扯一条肥羊腿,桌上放着酒碗,正对巴图尔吹嘘道:“你跟着我瘦马猴干算是有眼力。明日不过下午。王府就要派人来结果扎木苏荣,老头子一旦没命,我就是这里的牧马头人,你跟着我做个二头人,整日价喝酒吃肉,苦、脏、累的差事全由下人所干,这样的日子岂不快活!……”

    岂知窗外有耳,墙外有人。李丹忱听至此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两眼冒火。他从腰中拔出短刀,穿过门帘,一个箭步便冲到了瘦马猴的身后。瘦马猴见状,高叫一声:“啊呀!”小丹忱一个巨蟒吐芯,短刀已插入瘦马猴的心脏,瘦马猴顷刻跌倒在地,渐渐便没了声息。看着已被吓的浑身抖颤的巴图尔,李丹忱说道:“老兄不要害怕,我与那瘦马猴有杀父之仇,我杀了猴孙,两下扯平,今后谁都不欠谁的账。但你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杀你,只是为了不连累你,须把你先捆上,弄成个假戏真做,也好防止王爷府日后怪罪或杀你……”

    为防止巴图尔被饿死,李丹忱先让他吃了一只肥羊腿,又将巴图尔捆好拴牢,这才拖着瘦马猴的死尸,用一根绳子拴在了马脖子上,打马飞向了李家洼子。在爸妈的坟前,小丹忱割开了瘦马猴的肚皮,取出了满腹坏透了的“下水”,将花花绿绿的肠子和酱紫色的其他内脏挂在了柳树上,任凭鸦鹊抢食。又将瘦马猴的尸体弄成跪状,用麻绳将尸体拴牢,让他跪在爸、妈的坟前请罪。接着自己又在爸妈的坟前哀哭了一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飞马离开了李家洼子。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李丹忱自思,阿爸让我去伊顺昭安身避难,这样跑来跑去还是没离开郭尔罗斯草原。在那里一旦被人识破,难免遭王爷府暗算。几天前,他听扎木苏荣说:龙江最仗义、最大的绿林响马便是东山里的云中雕。该绺子有几百号人马,打家劫舍,杀富济贫,从不骚扰本地百姓。想到此,他便决定不再去伊顺昭了,而是掉转马头,暂时离开郭尔罗斯草原,去东山里的庆城县投奔龙江最大的胡绺子云中雕。“未必前途都称意,且离此地是非中”。李丹忱打定了主意,便打马反奔东南,顷刻便消失在草原的远方。

    枫叶流丹,它淌的是受创的血,它告诉人们时序已开始进入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