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设去小镇营业所报到那一天，正是小镇大集。男女老少一堆人聚在王德坤主任的办公室里打麻将，玩的玩，看的看，抽烟的，喝茶的，嗑瓜子的，剥花生的，大家有说有笑，把屋里搞得乌烟瘴气，满地狼藉。

    王德坤对着门口坐在麻将桌前，九月的灿烂阳光从窗户明晃晃地照射进来，正照到他的背。他摇头晃脑笑得很开心，看到吴建设敲门进来，把县支行人秘股开的介绍信双手递到面前。他便昂起秃头，笑眯眯地说：郑股长提前打过电话了。我代表全所职工热烈欢迎你的到来，希望你尽快融入咱们这个美好的大家庭。

    说完，扭头吩咐坐在他右手打麻将的年轻姑娘说：爱华，你先领小吴去找小于，让他们俩住一屋。

    爱华姓王，她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会计刘祥礼说：让二饼去吧。

    刘祥礼高度近视，戴着厚厚的眼镜，同事们戏称他为二饼。刘祥礼笑着把爱华从椅子上拽起来说：听话，快去，没看出这是王主任照顾你，给你机会吗？

    王爱华在刘祥礼肩上拍了一巴掌：你打吧，输死你！

    说着也不看吴建设，转身往外走。吴建设跟在她屁股后面下了楼梯，从二楼走到一楼东头的房间。屋里没人，王爱华转身撇着嗓子冲西边营业室叫喊：奔波儿霸！奔波儿霸！

    吴建设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声高，而是在这群山环抱，穷乡僻壤的地方，她居然喊普通话。爱华又喊了几声，喊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来。吴建设本来挺纳闷，奔波儿霸可是《西游记》中的鲶鱼精。待他看到这男人的相貌，他立刻明白了。这男人鼓着眼睛，噘着嘴唇，微微弓着腰，和《西游记》中的奔波儿霸极为相像。王爱华笑着给吴建设介绍：这是奔波儿霸！大名于清水。

    于清水板着脸瞪着爱华。王爱华抿着嘴一笑说：这位是吴建设，来报到的。

    吴建设闻听，眼睛立刻睁得更大，放着喜悦的光，上前握紧吴建设的手说：早知道你要来，早盼着你来了。

    于清水热心地帮吴建设从自行车上解下被褥，抱进屋里。屋里两张床上都放着被褥。于清水把吴建设的被褥放在东床上，又把东床上原来的被褥搬到靠东墙的桌子上。吴建设说：这张床好像有人睡。我占不合适吧。

    于清水说：这是刘银山刘股长的床，他在西寨砖厂驻厂，平常不回来。

    王爱华也说：没事，老刘回来了，王主任自会给他安排。

    于清水说：爱德华说得对。

    王爱华白了他一眼。于清水笑吟吟地说：王爱华非常喜欢演猪八戒的马德华，我们都叫她爱德华。

    其实，王爱华喜欢的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刘德华。她捶了于清水一拳头，骂了声：找死！

    于清水笑嘻嘻地说：中午我请客，咱们吃出去猪头肉，给小吴接风。

    王爱华说：杨拱嘴儿在楼上打麻将，中午他肯定请客。

    杨拱嘴儿是西寨砖厂厂长。他的牙齿长的歪歪扭扭，参差不齐，撑得嘴唇撅得老高，他喜欢逗乐儿，爱德华的外号就是他取的。王爱华反唇相讥，叫他杨拱嘴儿。

    中午，杨拱嘴儿果然叫着全所的人去望江楼请客。大家聚着群儿往外走，食堂炊事员小周系着围裙，攥着铁铲走了出来，懊丧地说：你们又不吃了，害我烙了半天饼，也不早说。杨拱嘴儿笑嘻嘻地说：你也一块去。

    小周闻听，转身进了食堂，放下铁铲，解下围裙，乐颠颠地跑出来，随在王爱华和刘祥礼中间有说有笑往前走。于清水走在后边，小声对吴建设说：别看这小丫头打扮的伶俐齐整，实际上懒得吓人，食堂又脏又乱，也不知道收拾，前一阵子吃杂烩菜，居然吃出了个死爬墙虎。那个恶心人。

    到了望江楼，杨拱嘴儿一边点菜，一边跟女服务员耍贫嘴，谈笑间便上了一大桌子菜。杨拱嘴儿逗吴建设:看见了吗？到银行上班，是你命好。你使劲吃，使劲喝，别看你现在瘦，不出仨月，我保你能胖的出栏。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挥着筷子，端着酒杯，吃喝起来。于清水很兴奋，多喝了几杯酒。他回到营业所，往宿舍一躺。醉醺醺地对吴建设说：你来了，接了出纳员，我就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