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遥远场景又浮现出来。她天真地以为，那辆运输棉花的卡车是不会停下的，它会拉着春良和花香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两天的旅程在她看来是很遥远了，可再远的距离也会有停止的那一天。当花香最终从卡车上下来时，她忽然有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脑子里晕晕的，两腿就像踩在棉花上。她终于弄清楚了，在卡车上的经历是不真实的，现在她站立的才是坚实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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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棉纺厂卸完棉花后，春良和花香来不及看一眼城市的繁华，就急匆匆地朝汽车站赶去。两人都藏了个心思，觉得最后的“旅程”即将结束，一段新的“旅程”就要开始。但在开始新旅程前有必要回家一次，不是为了“看到”什么，而是为了“交代”一下……她说不清楚，但总之她觉得应该回去，春良也应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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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宁宁在棉纺厂门口就跟他们分手了。几个人约好明年还来拾棉花。韩秋菊走到半道上忽然说：花香姐，春良哥，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起来了，要去看一个同学，来一趟挺不容易的！花香疑惑地说你在这里有同学？秋菊说，有的，是俺中学的同学，听说她在这里打工，我想去看看，顺便问一下有什么工可做！花香便说，行，你去吧，记得早点回去！花香愣愣看着秋菊背着一个大包走了。在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很轻松，就像少了一双探查的眼睛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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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都上这里买票了，上小王镇的大鱼村的，都来这里买票了——

    私营客车的售票员来回吆喝着，不断把客人拉到“铁皮罐”里去。

    上哪里去的，来来来，上车——

    春良疑惑地问：你这车去哪里？

    售票员反问：你去哪里？

    大丰镇。

    大丰镇？大丰镇可以的，上车，先上车再说——

    春良准确看到挡风玻璃上的“小王镇”三个字。他忽然一笑，转身就朝旁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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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良把行李和花香的包放稳当。

    花香，我给你说的话都记下了？

    花香低了头说，记下了……

    春良猛吸一口烟：回去后千万别露出马脚来，要是让富棠知道可就毁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春良点点头：过两天我也回去，遮遮乡人的眼，记住了，到时候我在大丰镇汽车站等你！

    花香低了头不言语。

    春良掏出票递给花香：你到了大丰镇就去东街找理发的胡秃子，我给他说好了，让他雇个三轮把你送回家去！

    不用了……

    春良生气了：背了这么多棉花，你自己怎么回去？

    两人提了大包小包，朝汽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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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香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厢房里很安静。院子里也很安静。她这才明白刚才做了一个梦。可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身上热乎乎的，出了一身汗。窗帘后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她忽然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忙问道：谁？“嘻嘻”的笑声传来，就见福来子那张脏乎乎的脸伸出来。花香顿时一阵厌烦，指了福来子骂道：狗东西，你要吓死我哩！她趿拉上鞋过来打福来子，一边打一边骂：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成天笑的什么？滚出去！她三两下把福来子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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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觉得：这样活着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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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灯泡发出轻微的嘶鸣。王富棠把擦脚布一扔就上了床。他看着花香，眼里有了期盼的表情。花香忙朝一边躲了躲说，王富棠，我警告你，别想再碰我？富棠有些愣神，忽然缓和了语气说，花香，你回来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不想？花香倚着棉被坐直了身子，说，想有什么用，咱俩的情况你不清楚？富棠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说，人家医生说了，有些事不能着急，越着急就越……花香“呲呲啦啦”纳着鞋底，不言语。——当然，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富棠舒展开床铺：要说这事不怪别人，要怪就怪咱们没那个命，算了算了，时候不早了，歇着吧，明天还要起来做活哩！灯灭了。花香听见富棠发出了“呼噜”声。她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当一缕月光破窗而入时，她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忙推着富棠道：哎，你醒醒，醒醒了，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