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吹在脸上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离村口还有十米时花香从自行车上下来。这是早饭后，村人都到田里做活了，大街上很安静。阳光白花花照在地上，给人一种肆无忌惮的感觉。前面一座矮门楼出现，花香立即放慢脚步。就见木门四敞大开，连个苍蝇也没有。倒是十几株向日葵开放了花朵，金黄的圆盘像跟太阳比赛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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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香刚要走过这座门楼，就见木门里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来。女人看了花香一眼忽然笑起来，说，哟，这不是大妮子么？花香情知躲不过，忙露出笑脸道，婶子，你挺好的？甘草娘笑得合不拢嘴，拍拍身上的柴草道，挺好的，大妮子，你啥时候来的？花香停住自行车说，刚来！——恁说是，大妮子，快家来喝口水！花香犹豫着说，婶子，俺不去了，恁家里怪忙的！——忙啥啊，你看大妮子轻易不来的，快家来坐坐！说着就拉扯花香的胳膊。花香一笑，推着自行车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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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家里还是旧模样。花香记得小时候常来这座宅院：三座草房，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两棵石榴树。那时候花香常常和小伙伴来这里摘枣。甘草爹在她十几岁时就死了，从那后这座小院就愈发显得冷清。甘草娘倒是每隔几年就把房顶上的麦草置换一遍，但房顶上还是黑乎乎的。每次回娘家路过甘草的宅院，花香就有一种怜悯的感觉。甘草的弟弟杏枝小时候落下了麻痹症，因此这些年都是甘草撑持这个家。她想，要是甘草嫁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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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杯热茶下肚，花香便说到了正题：甘草，这几天我本来早想过来找你拉谈拉谈，可地里一直忙活，今天俺给富棠说了，不管怎样也得拿出半天功夫来，到桃庄去看看！

    甘草心里有些忐忑，便说，花香姐，有啥话你就说吧，是不是因为春良哥？

    花香一笑说，甘草，瞧你，三句话就离不开你春良哥了——

    甘草脸红起来。

    花香尽量平复着心情，说，甘草，那天走后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可最近我心里老是个楞个楞的，总觉得像有个什么事似得，甘草，你给我实说，那天是不是跟春良吵架了？

    甘草疑惑地说，花香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大老远地去看春良哥，难道是去跟他吵架的？

    花香看着她的眼说，这么说，你没有跟春良吵架？

    甘草摇头说，没有！

    花香沉吟着，原来是这样……

    甘草心里还是没底，便说，花香姐，你这次来是不是春良哥向你说啥了？

    花香忙换了笑脸说，没有没有，甘草，你别胡乱猜疑，说起来都怪我不好，那天看你不高兴，我还以为你跟春良怎么了，今天我问明白了，心里就痛快多了！

    甘草看娘一眼，两人心里都像有块东西落了地。

    甘草娘笑笑说，大妮子，不瞒你说，这两年为了甘草的事情，你可是没少跑腿，让你受累了。你知道，俺是个没脚的蟹，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懂啥大道理，可俺知道你是为了俺甘草好，为了俺家好！俺给甘草说了，你要是跟春良结了婚，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你花香姐哩，要是没有你花香姐，你不可能找这么好的女婿！

    花香呵呵笑着说，婶子，这就是老人们说的，谁和谁是一对儿，月下老人都使红线拴着呢，这倒不是我的功劳！

    甘草娘却说，谁说不是你的功劳，你就是月下老人哩！

    花香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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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该问的都问了，问题显然还出在春良身上。但无论怎样她是不能把春良的想法透露给甘草的——退亲——依着甘草的脾气还不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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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香姐，花香姐——

    花香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见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头顶，忙说道，天么，都这个时候了，行了婶子，俺走了——

    甘草娘忙站起来说，你看看这个闺女，吃了饭再走！

    花香推起自行车说，不了不了，婶子，你们忙着，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你看看，真是的……

    一直在旁织苇席的杏枝也站起来说，花香姐，你吃了饭再走……

    花香一边推自行车一边说，杏枝，你腿脚不好，就别出来了，甘草，快和俺婶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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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骑上自行车走了。

    甘草和娘都很奇怪：无事无非的，花香怎么来说了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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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甘草——

    甘草娘解着围裙。

    甘草推开门道：娘，你咋呼啥呀？

    甘草娘拍打着围裙说，你这个闺女，可真是没心没肺，你花香姐走了，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哩！

    咋不对劲了？

    甘草，你说花香来做啥了？

    人家不是说了嘛，回娘家来看看……

    不对，不对！甘草娘紧锁眉头，摔摔打打地说，依我说，一定是你以前干的那些跟人勾勾搭搭的坏事让狸洼村的知道了，花香才过来探问一下哩！

    甘草愣住了，忽然笑道，娘，瞧您说的，啥叫勾勾搭搭的坏事？

    甘草娘冷笑一声，别跟我装傻，我寻思了半天，愣是没想起因为啥来，不是那件事，还能因为啥？

    甘草愣了半天说，可是俺上一次去狸洼村，春良哥也没说啥啊？

    那是你傻！人家知道不知道，难道还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甘草没了主意。

    甘草娘把围裙搭在草绳上说，这样，你赶紧买个西瓜到你花香姐家去一趟，仔细打听打听！

    甘草神色恍惚，说，娘，要不算了？

    算了什么，要你去就快去，要是真有个什么事情，补救还来得及，恁娘难道还会害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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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甘草照娘的吩咐去了花香家。果然与她想的一样，根本不是娘说的那回事。花香很高兴，一定要留甘草吃饭。甘草忙推辞了回来。甘草娘舒了口气说，没有事当然最好，你不知道，俺就是害怕出个啥事体哩，不过这次你去花香家，花香高兴是应该的，自从你跟春良订了亲，咱们还没有好好谢候谢候她哩，你跑这趟路也很值了。甘草坐在板凳上愣神，心想人情世故可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