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候，李言蹊起床，方在梳洗着，便听到外间传来管家声音，“刘妈，小姐睡醒没？”刘妈是管理李言蹊生活起居的女仆，待李言蹊如亲生女儿一般，她答道：“小姐刚醒，正梳洗呢。”管家便道：“那请小姐梳洗好下来大厅，有个叫秦副官的军人在下面等着了。”刘妈应一声，待管家走后，推门进来笑着说道：“这一清早，这秦副官找你有什么事呢？”李言蹊笑着回答，“我今日出门帮他们少帅当翻译，他来接我呢。”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她走下楼，微笑着说，“秦副官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李小姐客气，少帅已经在等候了，我们出发吧。”

    平日里总是人来人往六国饭店一楼咖啡座里，此刻却显得极为冷清，只在靠窗桌边坐三个人，平白辜负这优稚环境和冬日暖阳所笼出一方温暖。“李-恩菲尔德步枪？威伯利-斯科特左轮手枪……”李言蹊从手上薄薄一页印着英文纸张中抬起眼晴，带点儿困惑神色，“都是英国制呀，可是，好武器装备不是应该是德国吗？”秦风杨一口咖啡呛在喉中，一面咳，一面如同见鬼一样看着李言蹊，满脸不可思议。而陆胤尘虽然面上神色不变，眼眸却微微转深。面前这个女孩，只是随便看几眼，便准确无误译出那些枪支名宇，而随后话是语出惊人，这些军工见识，就连念初都未必会知道，以她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又怎么可能会去接触解这些？他承认他是惊讶，然而惊讶之外，还有警觉，自然而然近乎本能一般迅窜起。

    李言蹊却并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秦风扬，又去看陆胤尘，“我说错什么吗？”陆胤尘看着她，不动声色开口：“理论上说是这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英国制装备也有性能强过德国，就像你刚说威伯利-斯科特左轮手枪，它可以换枪管，并且保特数小时连续射击，这样保持火力即便在德制装备中也不多见。”李言蹊笑起来，“这我就不懂，这些武器呀装备什么，我也只是外行。”秦风扬笑起来，一双风眸暗藏锐利，面上却是不甚在意玩笑姿态，“李小姐也未免太过谦吧，你那外行几句，真是叫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啊。不过我很好奇，你一个女孩，家里又是老老实实经商，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言蹊也没多想，笑道：“我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一帮朋友，很是崇拜俄国一些学说暴力革命学词一套，耳濡目染，我也就知道一点儿皮毛。”她想起留学时的舍友，为她爱情，为能多帮她爱人一些，完完全全把自已变成一块海绵，贪婪地吸取着外界一切有用或者仅仅是或许有用东西，她想起她捧来一堆又一堆厚厚资科和书籍，要自己帮着整理和翻译，不知道现在远在国外的他们，过得还好不好。

    她略微有些出神，于是便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个男人不动声色打量目光。她语气坦然，笑容轻，如若不是情形本就如此，便是她太会做戏。而此刻陆胤尘和秦风扬虽未交换意见，却相信她。这个女孩一双眼晴，明亮又干净，没有丝毫虚伪复杂隐在其中，一不小心，倒照见自己黑暗。李言蹊抬起头来，仅看见两人若有所思视线，心内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其实，从她踏进六国饭店门那一刻起，空空荡荡咖啡座，还有周围看似无意却暗中警戒着各色人等。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却是处之泰然。

    在她看来，陆胤尘是何许人，这位秦副官只怕也不是简单角色，刚刚经历昨晚事，自然在安全方面是不容再有任何疏忽，既不是单独针对她，况且她在其中又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她安之若素，只作一切如常。而现在，即便一念澄明，她也只是付诸一笑，并不太在意。若是轻易信人，没有丝毫警觉，只怕眼前这两位死几百次都还不够，自己与他们严格说来并不相熟，一时不注意说出来那些话也确足以引人遐想，他们会起疑也是人之常情。她心性本就不若一般女拘泥小气，所以明白过来以后却也很体惊，又不愿再继续打哑谜下去，于是便慧黔一笑，“怎么样，我考试算合格呜？是继续留下呢，还是要被退学？虽然六国饭店咖啡不错，但我想还是留到没事时候再来消磨时间比较好。”

    秦风扬闻言，抚掌笑道，“有趣，有趣，是不是所有出过洋小姐都像李小姐一般有趣？”

    李言蹊微笑，“秦先生过奖，我留洋也是几年前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十里银滩的男士都像秦先生一般避重就轻，不肯给个直截当答案？”

    “有吗？”秦风扬故作诧异，风眸当中却是笑意深，隔桌伸手握住李言蹊放在桌上玉白小手，她吓一跳，连忙抽手，他却握得牢牢，坏心眼送到唇边吻一吻放开她，笑道，“即便果真如此，那也是因为他们不愿意与这位美丽小姐之间，什么都不生，就匆匆结束见面。”他手劲方略一放松，李言蹊便马上缩回自己手，即便所受教育开明，也明白这不过是西详人常见吻手礼，但她毕竟还是在旧式家庭长，即便进过母校，那也是校规极严，从未与男交往过甚，她从小到接触过男人，除父兄，严格说来便只有陆胤尘，而陆胤尘自是不同。此刻，被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陌生人触碰，即便她也明白他或许是故意想看她窘，然而一张脸蛋还是不受控制涨红，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笑话，一张小脸板得死死，“我是来说正事，你若是再这么讨厌，我可要走。”

    秦风扬看着先前还伶牙俐齿女孩，此刻现出小女儿态这么不经逗，心下暗笑。对嘛，这像你这个年铃小姑娘该有样，他一面想着，一面又忍不住还要出口逗她，却听得身旁陆胤尘淡带警告声音——“风扬。”他于是只好在喉咙里闷笑几声，冲着李言蹊无奈一摊手，闭紧嘴巴。李言蹊转开眼晴不去理会秦风扬，一张小脸还是蹦得紧紧，这样孩气神情落进陆胤尘眼中，不觉也有些莞尔，开口道：“言蹊，风扬喜欢开玩笑，他没有恶意。”李言蹊闻言，脸面上也有些绷不住，觉得自己刚实在是太丢人，明明是那个秦风扬坏心眼，现在倒显得自己像个小孩在两个人面前无理取闹一样，她一面罢自已，一面飞将话题带开，问道：“那翻译事，还要不要还继续呢？”

    陆胤尘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还愿意继续吗？”李言蹊嫣然一笑，“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秦风扬吹声口峭，“答得倒是满利索哟，不过小丫头，你确定清楚你自个儿明天要翻译东西吗？到时候可不是纸上谈兵哟。”

    李言蹊白他一眼，“你不如直接问我知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又愿不愿意干好，憋着累不累呢？“那你答案呢？”秦风扬笑问，到此刻，他还有点儿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陆胤尘没有说话，也静静等着她答案。李言蹊笑着扬扬那张印着英文纸，“我又不傻，要是有顾忌，看见这张纸时候我就走，还用等到现在？”

    “那就期待你明天的表现了。”陆胤尘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