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如烟花那般短暂 (2)
作者:
苏曼凌 更新:2017-08-16 20:56 字数:2194
十二月的北京,正是寒意深深,漫天雪落的时节。
一场薄雪轻轻飘过,还没有覆盖透地面,就停了。太阳一出,意外的暖和,路面上很快就没有了雪的痕迹。
梁佑文坐在一辆出租车上的驾驶座上,晃动了一下略感疲惫的颈椎,无奈地叹了口气。脱掉了那身累赘的西装,换上灰白色休闲棉服,再配上一条磨得有些发白牛仔裤,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这辆出租车有八成新,开起来的感觉仍然和从前一样如鱼得水。如今虽然靠着自己的努力,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应聘到安锐律师事务所供职了,但今天重新握着方向盘,心中对它仍然有份难舍的情愫。
以前的同事兼兄弟马征和另外一个人合伙包了这辆车,但是马征一天晚上喝多了酒,不小心跌到楼下去,把一条右腿摔骨折了。
他好生气,一拳打得马征哇哇直叫:“我说大哥,你饶了兄弟吧,兄弟的腿还打着夹板呢!您看兄弟已经这个样子了,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车了,可是这人能停,车可不能停呀,我那伴也不能不分昼夜地跑着,老这么耗着,咱也耗不起呀……你兄弟我这医药费还没付清呢……”
马征絮絮叨叨的哀怨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看着马征那大腹便便的妻子正在暗自垂泪,不由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很快就走了好远。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没有家庭的羁绊和拖累,怕什么呢?前妻在不久之前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坐上一辆大奔,急驰而去。好在她还算顾念些夫妻情份,给他留了一栋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足以让他遮风避雨了。
他的婚恋就和北京的冬天一样,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亮彩。对于这场婚恋,他的心里竟然平静得象北海的水一样,任凭那薄冰浅浅地覆在上边,有游船划过的时候,才偶尔听到冰茬裂碎的声音。
这辆车,是按行规停靠在西单西边的一个小停车场内。
窗外的风呜咽着,漫天的萧寒夹裹着冽风直接灌入路人的脖颈中去,很多人都一路小跑,赶紧钻入高楼大厦的暖空调中去享受春天的适意。他低着头,摆弄着车厢前台上的一只水晶球,水晶球内镶嵌着一只孤独的紫色蝴蝶。
这不是一只人工琥珀吗?可惜了这只蝴蝶,那瞬间的挣扎已经被动地成为经典和永恒了。他的记忆碎片因为这只蝴蝶在淡淡地浮动……
——就凭你,也想当贝利和马拉多纳?天大的笑话!
——我本来想往场地上踢的,是足球自己忽然跑了方向,那玻璃本来也不结实了……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朋友,我恨你,是你,让我永远不能穿漂亮的低领衣服。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
——你弥补的了吗?你能去掉我脖子上的伤疤吗?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还还不行吗?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不行吗?
她终于咬牙说,你看,你拿什么还?说着,忽然扯下了粉红色的高领衫,那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地烙上了一块拳头大的伤瘢,那明显经过了针线缝合过的痕迹非常狰狞,很巧妙地勾勒出一只抽象的蝴蝶,翩翩展翅,犹在风雨中落难飘摇。
他骇然无语,心存内疚,顿时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
似乎猛然听到父亲一声暴喝:“小子,你把大学踢飞了,看你喝西北风去?”于是清醒过来,哑然失笑。
这时,前边一个长发披肩,身穿紫色大衣的女人一闪而过。
那似曾相识的背影,是他的高中同学凌意抒。是她!真的是她!他忽然激动起来,有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多年了,有机会见了她,一定要和她再解释一下。
想到这里,开了车门,随手把烟头一丢,想追过去。
谁料手臂一紧,感觉被人扯住了,“别走!交完钱再走!”
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大妈正瞪着他:“年轻人,你开这车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有学会遵守社会公德?”
“哦?”他有些莫名其妙。
“拿来,随地乱扔烟头,罚款五十元。”大妈嘟着脸,说道,“我在旁边观察你很久了,果然让我逮到了。罚你一回,看你长不长记性!”
他有些急,看着前边那个梦幻般的身影正渐渐消失在那扇巨大的玻璃门里,飞快地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扔了过去。
大妈有些着急了,喊道:“还没找你钱呢!还有收据……”
他顾不得回头,想夺回那一瞬间即将消失的丽影:“意抒……等等,我要和你解释一下,这么多年了,你千万别记我的仇……”
正说着,那女人似乎有了感觉,忽然转身后头望了一眼,他的嘴巴立即张大,所有的话语嘎然而止。
女人这张脸上表情迟钝,映衬着商场周围绚丽多彩的服装和化妆品广告画中的美女,显得极其不谐调。
他鼓起腮帮,呼出一口气。认错人了,不过,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不搭配的女人。从后边看,体态轻盈,婀娜多姿,但转过身来,横眉立目,小眼大嘴,活脱脱象蝙蝠精再世。
然后,他“嘿嘿”对那女人一笑,那女人瞪了他一眼,数落着转身走了进去。
“年轻人,这是收据,这是找给你的钱……拿好了……”老大妈有些浑浊的眼睛随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前方拿着大包小包不时穿梭来往的人群,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年轻人……”大妈又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把他的魂魄收了回来。
“哦?” 他醒悟过来,对大妈连连点头,怅然若失地向后退去。
大妈摇着头走了,他的视线渐渐收拢,眼前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人流。
“taxi……”两个外国人正朝自己招手,他深呼吸了一口,晃了晃颈椎,把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绮念全部驱走,精神抖擞地踩动了油门。
第二天一大清早,梁佑文把昨天换掉的那一身布满尘埃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西装革履地下了楼,开着马征那辆出租车往朝阳区法庭驶去。九点钟,要去法庭听审一个棘手的、**的,说不清谁是谁非的离婚案。
那男人是一个被车祸毁坏了一条腿,无法站立的残疾人,女人是一个地道的北京小市民。那女人为了离婚,竟然告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