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消失的我
作者:齐薇霖      更新:2018-09-30 00:24      字数:4601
    孙少康最近一阵子感到意气风发,父亲、弟弟、叔叔几个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都被移开或者边缘化了。他觉得自己将无所不能,之前所有的隐忍在今天终于获得了回报。当理想还未实现的时候,人可以将自己藏的很深很深,去屈从于一些规则和他人的目光。但当他们认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面目才会渐渐显现出来。孙少康认为,自己开始可以在商界大显身手了。

    “按您说的,四大券商的负责人都到齐了。”助理走进孙少康的办公室对他说。

    “好,告诉他们我马上下去。”孙少康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大步走向门口,就在快出门的时候,助理紧盯着地板的双眼谨慎地抬起,“真的不用通知您叔叔孙越修吗?”

    孙少康有点意外地回头望着他,“你对我有怀疑吗?”

    “没……绝对没有,我只是想……想提……”助理紧张到有些口吃,抬起头,发现孙少康已经走了。

    孙少康大步穿过整个公司,两边是整洁高雅的办公环境。他走出电梯,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在公司里有这种感觉——我是主人,整个集团的霸业都控制在我的手心里,我有能力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任何事。此时,他出现在茂锦集团的会议室

    “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商量一宗收购案,需要各位的鼎力协助。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我在接手茂锦集团之前有一间自己的上市公司‘盈佳实业’目前的股价是九块八,业绩表现非常好,我希望它可以收购正在寻求买家的‘置恒地产’”

    此话一出,现场一阵惊颤!以“盈佳实业”一个很小的以进口货物为主的上市公司,如何能够收购“置恒地产”这么大的公司?!茂锦集团的新东家一来就这么大的口气!想让我们做什么?在场的券商们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发出这样的质疑。

    “我知道大家的疑虑,但是如果能够与各位强强携手,我们共同创造一个商业奇迹是指日可待的!我需要各位帮助筹集资金,一起买入‘盈佳实业’,目标是将它的股价炒高至五十元,到时候十倍于现在体量的‘盈佳实业’,利用杠杆就有能力收购‘置恒地产’。到时候,再将两间公司合并为‘置佳控股’。我会向媒体发布集合了零售产品进口和商业地产两项资源的‘置佳控股’会强势整合零售业。那时,我们会成为零售产品最大的采购商自然拿到最低的价格。通过整合‘置恒地产’大量的商铺配置。这样的消息放出去‘置佳控股’一定会吸引到大量散户的投资,届时各位就是其中的大股东,收益我想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传民——林佩佩的父亲作为浩昌证券的高层,也有出现在这次会议中。他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置恒地产’现在是很多买家都很想收购的,因为这家企业有很多实体店,而这些地产的总体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现在的股价,所以,收购是稳赚不赔的。”林传民突然话锋一转,“这么好的资产谁都想要,但问题是谁有这个能力吞下这么大的体量。”

    “是啊,你所说的‘盈佳实业’太小,要吞下这么大一间公司,利用杠杆以小博大,可以说是资本市场上有话题性的操作了,这个……”这位券商的话没有说完,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在场的人已经明白。说穿了,做生意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大的馒头。但资本市场上总有人想完成“蛇吞象”,就是买方和卖方的营收规模、资产规模相距甚远,以一间小公司去并购一间大公司,一本万利。

    “所以才会有这个会议,才会请各位一起来商量,大家共谋,既然机遇已经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强强联合,共享利润?”孙少康坐在会议室的中心位置发出呼吁。

    另外几位券商高层也加入了讨论。“说实话,如果光拿出‘盈佳实业’我们不会考虑做这么高风险的操作,但坦白说,您是茂锦集团的控制人使这件事有所不同。”

    “您这是在将茂锦的信誉也压在上面了,孙总裁有想清楚这一点吗?”

    “只要有各位的配合,我相信这个计划绝对是天衣无缝的,不会有任何竞争对手可以超过我们联手的实力。”孙少康的语气很坚定,他对计划已经思考得很成熟。

    几位大券商眼前一亮,他们发现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是如此自信。老谋深算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将带来可观的经济利益。

    要选择相信这位年轻人吗?

    ——  

    叔叔越修对孙少康独自开启这个项目而没有跟自己商量,颇有不满,这明显是不带自己玩儿了。他找到孙少康单独谈论此事,“我听说了,你在找很多人集资搞收购。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风险!”

    “我没有风险,是他们在集资,我提供平台和点子给他们赚钱,各取所需。”孙少康很轻松地将一颗胶囊放进胶囊咖啡机里,按下开关,咖啡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孙越修被问到一时语塞,“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您是茂锦的董事长,我是用我自己的公司在收购,需要经您允许吗?”孙少康端起一个精美的意识咖啡杯,悠闲地品茗。

    “你以小买大,这是蛇吞象!而且用的是茂锦的信用背书,一旦有闪失,损害的是投资者对茂锦的信心!我当然有理由过问!”孙越修眼神凌厉,双脚打开站成一字形。对方的散漫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孙少康听闻,顺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脸上堆着笑容,慢慢走上前说,“如果您和Victor杂志主编秦语涵小姐的桃色新闻被公布,会更损害投资者对茂锦的信心吧。”

    孙越修发现,照片上全部是自己和秦语涵私下里约会的相片,吓到一身冷汗!

    孙少康继续说,“据我所知,茂锦集团每年在Victor杂志投放的广告价值上亿元,请问这种投放合理吗?收益有得到评估吗?您将公司的广告投放在自己**管理的媒体上,我有理由相信这涉及洗钱!”

    “你……跟踪我,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孙越修那么强大的自控力,都被气得脸色一阵发白,眼神也无法保持坚定了。

    “是的,是你教我的,说话要有证据。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但是,如果你再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觉得自己什么都有权利的过问的话,就别怪我没有通知您。”孙少康将相片放回了自己的口袋,端着咖啡杯慢悠悠地离开了。

    孙越修长舒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自己选择的合作伙伴控制了,今后在这个集团里面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吗?一定得想办法!

    ——

    不过孙越修的生活方式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和Victor杂志的主编秦语涵去越南旅行。有很多所谓有身份的人都不喜欢在本地约会,甚至去外国都找一些比较少游客的清净地区。

    他们在当地的贵族社区找到一间精品公寓短住,当天晚上,孙越修刚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见餐桌上秦语涵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和红酒。在海外住在那种布置温馨,又装修得有品位的公寓,实在是件非常令人放松的事。看见壁炉里温暖的火焰映射着餐桌上缓缓的烛光,这时候就算想起讨厌的人也不会真的让人烦恼。

    “没想到少康这么快就让我失望,他比我印象中要不成熟得多。“孙越修边说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杯红酒观察酒体的颜色。

    “他这么快就拿出照片,根本就是一直在收集你的黑材料。“秦语涵也坐下,加入了晚餐。

    “他的确没有想象中容易控制,但是还嫩得很,人最怕就是心急,控制不住欲望,你知道权利比女人有时候更容易让男人失去理智。“

    “这些照片如果在董事会公布对你能有多少影响?“秦语涵有几分紧张。

    “对他的影响才比较大吧。这些花边新闻固然能损人声誉,但并不能将人置于死地,这些事情在大股东之间算是新闻吗?他所说的洗钱只是推断,并不是证据,再说董事会里很多都是我的人,是我长期输送利益给他们,不是少康,你觉得他们会站哪边?在斗争中,没有致人于死地的武器就急于开战,必输无疑。”孙越修摇摇头,喝了口红酒,“这酒真不错。”

    秦语涵看中的就是孙越修的这一点,这种中年男人身上稳健扎实的气质在他们年轻时候是找不到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放心吧,我有办法收拾他。”孙越修胸有成竹的将红酒杯递向秦语涵,“干杯!”两只酒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傍晚,孙少堂一个人坐在海边陷入沉思。为什么人会有一个物理上的存在,而记忆并没有?当记忆消散的时候,甚至连寻找的机会都没有,它们蒸发在空气里,吞没在大海里,无影无踪,如果人失去了他的记忆,该如何看待现在的自己呢,消失了吗?人生最残酷的事莫过于失去了自己……这时候,阿峰走到他身边。

    “想什么呢?”阿峰看了看孙少堂呆滞的眼神,“今晚有船出海,刚好船老大缺一个人,你跟我们去吧。”

    “我……我不会捕鱼啊。”

    “你倒是想,不用你捕,你就坐在船上,等打上来的时候,你跟着大家拣垃圾,给鱼分类就行。不难,而且你第一天去,大家会照顾你的。”阿峰说起来很轻松

    “那好吧。”孙少堂想自己还从来没做过渔民,好奇心使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有时候,人活不下去不是因为没有饭吃,而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这时候如果有一个目标,哪怕是虚妄的,再加上一群人陪他做这件事,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夜晚,船出海了,小船的摆动幅度很大,大家在船上吃东西的时候,只有孙少堂一个人在旁边呕吐,与环境各种不协调,他一直忍着胃痛,身体也冻坏了。

    “没事的,多出来跑,慢慢就习惯了。”船老大杰哥对新人的这种反应见得多了,习以为常。

    “他是不是那种大少爷啊,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一个船员开玩笑说。

    “你看,他的手好白啊,还特别光滑,肯定没打过工。”

    几个船员在轮番打量着“新员工”。

    “你们的嘴用来吃饭好吗?等一下还要干活。”阿峰打断了他们话题。

    飞扬的雨丝在海风中画出条条斜线。当海虾、鱼、螃蟹,还有顺带捞上来的各种垃圾被装到船上之后,孙少堂开始和船员忙碌起来,一起在雨中迅速分类。垃圾发出一阵恶臭,原来有这么多垃圾被直接倾倒在海里。

    他第一次如此狼狈,在狭窄的甲板上,孙少堂好像将单车骑到了高速公路上,尴尬,不合群,甚至有点危险。动作熟练的船员好几次转身时都差点将他撞倒。不过还是坚持下来了,垃圾的恶臭和晕船反应,几次都让他想要晕倒。

    清晨,渔船归港,船老大杰哥开始给船员派发工钱,每人一张百元大钞。当他走到孙少堂面前,想了想,只抽出一张十块钱的给他。

    “为什么这么少?”孙少堂问。

    “你说为什么,以你现在的水平,多说算实习,能带你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谈钱?”杰哥很不屑地看着孙少堂。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给我正式的工钱?”

    “等我觉得你可以的时候。”

    “那是……”

    “算啦,一开始大家都这样,过几个月就好了。”阿峰阻止了想继续理论的孙少堂。

    那次之后孙少堂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他更加努力地在船上工作,不舒服也尽量不表现出来。手划伤了只是简单包扎下,再继续工作。他本能地讨厌工作,但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战胜了这些。

    “今年九点之前一定要将全部的货卸载到货运码头,否则赶不上交货,客户就去别家拿了!”杰哥对他的船员们说。

    孙少堂和一班船员一起在码头挥汗如雨,将一箱箱货从夹板往码头搬。后来天公不作美,竟然下大雨了。孙少堂发现船员当中,没人停下工作,大家都习以为常,即使是彻底淋湿的情况下,每个人还是拼命地工作。孙少堂想了想,也没有停下来。

    收工的时候,杰哥走到他面前,思索片刻之后,给了他五十元,“不是我欺负你啊,你真的比别人搬得少。”

    孙少堂接过钱,双唇紧闭,手臂和肩膀都紧绷着,发丝中的雨水淌过脸颊。

    ——

    “走我请你去吃饭!”拿着刚赚到的现金,孙少堂准备请阿峰美餐一顿。两人兴冲冲地走到镇中心的集市上。

    “我看这家不错。”孙少堂指着一间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酒楼,准备带阿峰进去。

    “哎,等等,你不是要去这间吧?”阿峰指着酒楼,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孙少堂。

    “怎么了?”孙少堂充满了不解。

    “我看你不只是失忆,而是失心疯了。”阿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荒唐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除了没钱,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们有钱啊?我今天赚的钱全在这儿。走吧。”孙少堂再次想往里冲。

    “哎!”阿峰将他一把拉住,“你今天赚的钱还不够给零头呢,走吧。”

    “我们刚才干得那么辛苦,连一顿饭都吃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