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为了柯夫人

    葛小朵早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

    葛小朵的母亲是在葛非来富昌铁矿第二年的一次流产中去世的，那时小朵刚十岁，只得跟着老爸到了富昌铁矿，白天在蒹葭浦上学，回家做家务。现在老爸是矿上总经理了，她每天除了做好自家的事外，就把老爸和花阿姨花董事长两个办公室的卫生杂活承担下来。

    老爸的办公室原是柯叔的，内外两间，外间为接待室，里间是办公处所。这天同往日一样，小朵先在外间将铜壶灌满水，架上煤炉，见炉中火苗已旺，就拿来扫帚、抹布，开始扫地，揩抹桌椅文件橱……无意中见到橱顶处的奖匾，伸手摸着边沿，指头有些黏乎，知道是灰尘，就想起这奖匾放在橱顶已有些时日，想到这是江叔叔用生命危险换来的荣誉，就有了将奖匾重新揩抹干净的想法，于是，端来木椅，站上，从顶层拿下一块，见上面是烫金魏碑“肝胆相照”四字，边揩边琢磨，就琢磨得心和手沉重起来。揩抹完第一块，本打算放回橱头，不知怎么就有了想法，便双手捧住，恭恭敬敬靠放在墙边，审视一番，再去拿第二块。第二块是“碧血丹心”，揩着抹着，又是一阵琢磨，一番感动，又拿去与第一块并排靠放在墙边。第三块是“铮铮铁骨”，第四块是“血性中华”，四块金匾揩完，全部排列在墙脚边，就见奖匾上字个个金光闪耀，熠熠生辉。小朵越发感动，后退几步，将脖颈梗动一番，如一位极有造诣的古玩鉴赏家，仔仔细细朝四块奖匾来回看过几遍，就觉得那里摆放的不单纯是几块奖匾，更是一种能量，巨大的能量，物质的，精神的，于是就更加崇敬！

    这时，葛总经理穿着整齐从里间出来，见女儿看匾，瞥了一眼，准备出门。

    葛小朵知道父亲要去的地方，拦住，爸，你不去不行吗？

    葛非面带难色，不吭声。

    葛小朵急了，抓住老爸胳膊摇晃，爸，你再不能让日本人把矿砂运走了！江叔叔他们那次以牺牲战友生命在江上拦截矿砂，既是警告日本人，也是在警告你们呀！小朵越说越激动，还有，江叔叔不是说了，日本人抢我们的矿砂干什么？不就是造枪炮子弹来打仗，来杀我们中国人吗？爸，你怎么还犯糊涂呢？

    葛非哀叹一声，朵儿，爸何尝不知，可这次非去不可啊！

    葛小朵再摇老爸胳膊，爸，上次花阿姨被抓，不是很快就放出来了，这次怎么就不去不行呢？

    爸摇头，这次不一样啊，上次强行运矿砂，内有工人抵触，外有新四军施压，石谷是怕矿上内乱，才不得不把你花阿姨放了。

    “那这次就不怕矿上内乱？”

    “现在想乱就难了。”

    “为什么？”

    你没看见？石谷已接受了上次教训，现在不仅在我们矿上驻了兵布了岗，就连铁路、江堤、栈桥码头……都有岗哨了，新四军再来袭击就没那么容易了。就叹，石谷这次是要大打出手了！

    小朵更急，爸，你是说小鬼子这次把花阿姨抓起来，就是要逼着我们任意让日本人抢走矿砂？

    “这还用问吗？”

    葛非就想到昨天见到的一幕。

    得到董事长再次被抓的消息，他立即赶去日军司令部，听说石谷大佐在审讯室，再赶过去，就见着一个脑袋耷拉的女人被反剪双臂，绑吊在木柱上，女人的卷发可能是刚刚泼过凉水，水珠正成串往下滴落，那身淡青色丝绸旗袍上已是血迹斑斑，脸上更是伤痕累累！

    他认出，“啊”地一声惊叫，就向站立一旁的石谷求情。

    石谷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八格，花董事长的对皇军大大的不忠！大大的不忠！就叫用刑。

    两个赤膊堆满赘肉的日本兵从火炉里抽出烙铁，烙铁就火星四溅。

    他就吓得浑身酥软，连连哀求，太君，太君，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董事长啊！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董事长啊！

    石谷那鹰隼般的眼睛在他面前扫个来回，冷冷一笑，葛总经理，皇军辛苦大大的保护你们的富昌铁矿，可当大日本帝国需要小小的一点矿砂，你们的董事长就是不肯答应，良心大大的坏了！

    他忙说，太君，太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石谷 “哼”了一声，葛总经理，听说花董事长是新四军那个江尺君的红颜知已，是吗？……看来她不愿把矿砂卖给大日本帝国，一定是那个江尺君的主张！你的说，私通中国军队的人，皇军的能容忍吗？就招手，对那浑身赘肉的两个打手说，让花董事长的清醒清醒！

    两个日本兵就将跳跃着火星的烙铁慢慢凑了过去……

    他已吓得几近瘫软，再次求情，大佐阁下，大佐阁下，我是总经理，有话对我说！有话对我说！

    安部这时出来，假惺惺做着调解，大佐阁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我和葛总经理多年老朋友的面上，先把花董事长的放了。葛总经理是个明白人，我想，矿砂的事，他一定会大大考虑的，一定会！

    石谷扫了一眼他，再问安部，中国人良心大大的坏了，你的能保证？

    他已听出话中意思，连忙接话，太君，我会考虑。我会考虑。

    ……

    葛小朵知道父亲为这事，昨晚已思考了一夜，现在去蒹葭浦，一定还是商量拿矿砂换董事长的事，就说，爸，你要是答应日本人运走我们的矿砂，虽然救了花阿姨，但日本人是用我们的矿砂制造武器来屠杀我们中国人啦！你这样做，不是卖国当汉奸、助纣为虐吗？！

    葛非一声长叹，朵儿，爸是没办法呀！人总不能忘恩负义，这富昌铁矿是你柯叔叔一手办起的，现在他走了，把这矿山交给了我和你花阿姨，要是花阿姨再有个三长两短，你爸怎对得起死去的柯叔叔啊？说着，毅然出门。

    见葛非果真答应，石谷高兴，一阵阴笑后，亲自给葛非泡茶让座，连连叫道，吆西！吆西！葛总经理，你的才是大日本帝国大大的朋友！大大的朋友！

    葛非犹豫了一下，壮着勇气说，太君，矿砂可以给，但我们还是要按规矩……

    石谷极其慷慨，伸手示意喝茶，你的说，什么的规矩？

    葛非说，在矿砂未运之前，先付一半货款。

    石谷就摘下眼镜，用鹰眼陌生一般盯视对方，良久，摇头，这个大大的不行！大大的不行！

    “太君，以往我们按合同都是这样办的，发货前给一半货款，货到后全部付清！”

    安部进来，拍着葛非肩膀，哈哈笑道，葛总经理，这叫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日本帝国正忙于圣战，哪有心思顾及那个合同呀？

    葛非大惊，安部君，你不是说过，战争与我们做生意无关吗？怎么说是此一时，彼一时呢？又走到石谷面前，太君，你们日本人说话要算数，不能不守信誉啊！

    石谷连吭两声，将腰板挺得更直，目视窗外，葛总经理，这个的你不懂？战争是什么？战争讲的是这个！就扬起紧攥的拳头，信誉？信誉算什么？信誉能把你们中国的铁矿源源不断地运到我大日本帝国吗？能帮助我大日本帝国征服世界吗？嗯？啊？

    19、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