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绳索阵

    蒹葭浦北面有座凤凰山，山腰处有安部雄治当年来富昌铁矿时盖起的一栋高墙圈围的二层日式楼房，楼房居高临下，东南有凤凰山拱卫，西面是浩浩长江，南可鸟瞰蒹葭浦全貌，北与耸立在江中的凤凰矶遥遥相对，无论是推开楼房西北的窗口，还是伫立于门前庭院，都能清楚看到凤凰矶那边一直延伸到江心的栈桥码头，能看到栈桥码头处的趸船，以及趸船处的货轮，甚至那货轮在江涛中轻轻摇荡的动姿……

    日军攻下蒹葭浦的当天下午，安部雄治就把石谷大佐领来，建议把联队司令部设在这里。石谷手拄战刀，眨动镜片后那对鹰眼，四周看了一番，满意，缓缓说句“吆西”。

    司令部扎下后，本可立即攻打盘龙山，抢占他日本帝国早就觊觎的富昌铁矿，但遭到安部雄治的反对，说大佐阁下，强龙的压不住地头蛇，要想占领富昌铁矿，首先就得征服富昌铁矿二千多名矿工的心，征服矿上那两位经理的心！石谷点头，佩服。

    一个月过去了，富昌铁矿总经理并没有来蒹葭浦向石谷大佐奉献殷勤。石谷按捺不住了，这天一早，就把安部雄治和三位中佐喊进司令部。

    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的石谷大佐搐动一下仁丹胡，闪动镜片后的两只鹰眼，冷冷问道，安部君，富昌铁矿总经理为什么迟迟的不来？

    安部雄治本就傲慢，见石谷大佐不满，并不紧张，只说，大佐阁下，我的问过，那个总经理不识抬举，还在观望！

    “观望的什么？”

    “盘龙山不是来了支中国军队吗？他是在希望那支军队能保护他的矿山！”

    八格！石谷重重拍了下桌面，中国人良心大大的坏！安部君，现在圣战正急需更多的钢铁，皇军的任务就是要尽快占领富昌铁矿，把富昌铁矿的矿石统统的运到大日本帝国去！中国人的不合作，大大的不行！

    安部将那磨盘脸伸上前，阁下，那，那只有按照你的办法办了！

    石谷两颊肌肉生硬地搐动几下，我的办法？

    哈依！安部攥紧了拳头，只要用大日本皇军的钢炮把盘龙山中国军队的消灭，那个姓柯的自然就会来找阁下您了！

    一丝阴笑，安部君，你的这个矿业人也学会打仗了？

    安部受宠若惊，连忙点动脑袋，不，不，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叫隔行不隔理！

    隔行不隔理？吆西！就命令青木中佐第二天攻打盘龙山！

    青木去后，石谷又作安排，安部君，我们的战斗打响，你的一定要把富昌铁矿那两位经理的统统叫来！这叫双管齐下，你的懂吗？

    安部雄治当即点头，哈依！

    川军营长杜昭秋得到石谷要攻打盘龙山情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要求大家弹上膛，刀出鞘，而是让每个士兵从战壕边抱上那些比篮球要大两倍比筛匾要小两倍的绳球绳饼，或者去扛上那些还没来得及绕成绳球绳饼、就如海员下海时扛在肩上的那一圈圈缆绳般的绳索，之后才让他们抓起一支支老掉牙的“汉阳造”，猫着身体，趴在战壕边沿上，一个个伸长脑袋，放亮眼睛，做着随时向鬼子出手的准备。

    这时，山下鬼子开始炮击，一发发炮弹在川军工事四周炸响。士兵们这次出奇老练，每发炮弹打来，他们就塞耳，趴地，缩颈，待炮弹爆炸过后，再一阵抖擞，摇去身上泥土，抠抠耳洞，还不忘噏动鼻翼，嗅那硝烟的香味。他们绝不害怕，更不着急，只是紧抱怀中绳球绳饼或是绳索，眼睛瞪得如两粒大而圆的球蛋蛋，死死盯住山下那些打炮的或是准备向山上冲来的日本兵；偶尔也瞅一下身边弟兄，那是骄傲啊！

    鬼子的炮火一阵比一阵猛烈，堆放在战壕旁的绳球绳饼有的已被炸倒进战壕，有的被炸滚向山下，被炸飞到空中……

    已有川兵伤亡！

    川兵还是没有惧色，仍是紧盯山下，盯那开始攻山的日军！二百多名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边射击边向山头攻来。

    眼看就到半山腰了，杜营长就鼓动，弟兄们，逮住小鬼子，蒋委员长就要给老子们奖赏喽！

    众川兵一齐发喊，逮住小鬼子，蒋委员长就要给老子奖赏喽！

    呼喊之后，仍不出击，还是静静地在守候在壕堑里。由于自信，不仅不紧张，一个个更是摆出了一幅傲视群雄的架势：左脚搭壕沿，右脚蹬壕壁，怀抱绳球或是绳饼，直视那些渐攻渐近的小日本鬼子……

    日军距山头不足百米了，杜营长一声令下，川兵齐声喝道，放！数百米长的盘龙山岭头上，绳球绳饼，如天上流星，地上石郎，一齐呼啸着向山下滚去……加之盘龙山北本就山高山陡山体光滑，甭说是绳球绳饼，即使是棉球棉饼也会飞奔直下。在滚的过程中，虽有少数绳球绳饼被震散或是被石头卡住，但更多的还是与岩石重重一个碰撞，这一碰撞，就如火箭有了二次助燃，动力更足，就高高弹起，在空中“嘘嘘”旋转，再就重重向山下砸去，在鬼子头上、身上、脚边铺展、笼罩……

    日军果真有被绳索绊倒的，就如宰猪般嚎叫，在嚎叫中挣扎，在挣扎中绊倒，绊倒了再挣扎……川军就乐，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活活捉住“直腿”的小鬼子了，于是信心更足，更张狂，就跳出战壕，边投放绳球绳饼，边 “嗬嗬”高叫着向敌群冲去……

    开始，日军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绳球绳饼吓得不知所措，就以为真是中国古老传说中的捆仙绳再世，一个个吓得哈腰抱脑袋呀呀怪叫狼狈回逃！但这种“秘密”很快就被石谷识破，就命令加强炮火反击，就命令专打那些飞滚的绳球绳饼，专打那些投放绳球绳饼的川兵！就打得那些刚刚滚动的绳球绳饼还没来得及滚出战壕，就已原地瘫痪；就打得那些正飞着弹着滚着向日军奔去的绳球绳饼在空中“砰、砰”爆开，即使再滚，也滚不了三五丈远，就如一只只断气的小山兽忽地瘫倒；就见那些正在半空中飞旋的绳球绳饼随着一声爆响，被炸成一截截小肉虫般委蛇着身体绵软地飘落到地面……日本兵重又调回头，端着白晃晃的刺刀向山头扑来！

    川军见绳索失去了威力，这才开始着急，就拚命地端着 “汉阳造”向扑上来的鬼子射击。“嘎、砰”，“嘎、砰”……终究是老掉牙货，无法压制鬼子打过来就像粥锅里翻泡泡那样密集的枪子儿！川兵早就被这猛烈的炮火压住，只得就地卧倒，或是凭借岩石掩护还击。这时，鬼子的炮弹已在他们中间开花，子弹像冰雹样落在他们的四周，穿进他们的胸膛！

    冲锋是不可能了，只得撤退。这一撤退，绳索起了相反作用，满山遍野的绳索不仅没能捆住鬼子，反到是将撤退的川军裹住缠住搅住绊住拉住扯住拽住挠住！加之这时本就心惊胆寒，两腿发软，行动更加笨拙、迟缓……

    日军见川兵开始败退，知道黔驴技穷，就不再射击，只是手端长枪，跨着高颈皮靴，冲着那些被绳索绊住缠住或是正在纠缠中挣扎的川兵，发一声狂笑，高高举起刺刀！那刺刀尖锐，捅人就如捅泉水眼，咕咚，一柱鲜红的水柱就冒了出来！咕咚，又一柱鲜红的水柱冒出来……

    挣扎的川军就嚎叫，咒骂。

    “蒋委员长呃，你不是说小日本鬼儿子都是直腿吗？怎么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哟？”

    “狗日的蒋委员长呃，你不是说打了胜仗还要格老子犒赏吗？这哪是犒赏，纯是在要格老子的命喽！”

    一个叫尤希望的小兵哭得更伤心，营长呃，格老子的命没得喽！格老子还小，还没抱过小姑娘唦！

    排长郝靠山就骂，格老子入你妈哟，什么时候了，还想小姑娘？

    营长杜昭秋也骂，狗日的老蒋呃，铲除异己也不是这么个铲除法子唦？你对那些当官的有仇恨，也不该拿格老子性命开玩笑哟！

    ……

    （下一章：争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