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06
作者:刘仁前      更新:2015-12-15 16:37      字数:4049
    金猪送福之声渐渐远去,我度过平和的2007年春节长假之后,开始了一如往常的工作。不时会收到一些读者关于《香河》的来信,偶尔也会有编辑的约稿函。前些天,刚给深圳的一位朋友寄去一册《香河》,他告诉我说,是我的同乡,在外十几年了,从网上看到《香河》,很是喜欢。问,能否得到我签名的《香河》。这样的要求,让人却之不恭。又有河南省一位读者,说是自《人民日报》刊发了《香河》研讨会的消息和有关专家的评论之后,他就在省内多家书店打听是否有《香河》出售,回答总是让他失望,于是乎在来信中夹了30元钱,让我无论如何寄本书给他,也好让他早日读到《香河》。这样的一些读者、朋友,让我从内心感到一种温暖,让我觉得刚刚过去的一年变得非常有意义,让我有些留恋,有些不舍。

    2006年2月,我的长篇小说《香河》被列入江苏作家文丛,并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著名作家赵本夫为此书写了《生活就是苦中作乐》的序言,他在序言中这样写到:“多水的兴化养育了兴化才子们出色的领悟力。他们在兴化这块土地上生活和写作,兴化人的生活,其实也是中国人的生活。他们为我们再造了一个文学的兴化,其实也是为我们再造了一个文学的中国。有时候,我真想到施耐庵郑板桥的兴化去看一看。最近,作家刘仁前的长篇小说《香河》带我完成了兴化之旅。掩卷之余,多水的兴化愈在我的面前生动起来,那些生活在香河的男男女女,他们活得很沉重,又活得很快乐,用一个词语来概括的话,那就是苦中作乐。”他认为,《香河》是一部里下河兴化版的《边城》。

    《香河》能得到本夫先生如此高的评价,是我没有想到的。而创作《香河》所用时日之短,创作顺而又顺,亦是我没有想到的。和多数写作者一样,我也是习惯于电脑写作的。创作《香河》的日子里,我是一只优盘随身带,上班先忙工作,稍有空隙便将优盘插上,敲打自己的文字。这中间自然会有人来谈公事,我便停止敲打料理事务,来人一走又继续作业。直至家中有人来电话催促:“怎么还不回来吃饭?”我这才停下来,一看时间早过了12点,下班时间自然过了,赶快关机回家。匆忙用餐完毕,便又将优盘插入家中电脑,继续《香河》里的悲欢离合。那段日子里,我没有上下班之分,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我可以随时随地进入到我所营造的时空里,与我的人物同欢笑,同忧伤,我忘掉了构思是怎么一回事,我所描绘的一切似乎早存于我心底,此刻通过指尖变成了文字而已。这期间,一张高靠背椅成了我的床,在电脑前敲打时间长了就闭一闭眼,睡醒了立即敲打。算起来,一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吧。说来奇怪,人却一点不觉得困,不觉得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香河》让我的创作进入了一种进出自如的境地,这是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学习写作以来极少见的。我可以无障碍地从《香河》所描写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走出来,回到现实中处理日常的各种杂务,又可以极其自如地随时进入小说与我的人物对话。我深切地感到以前文艺理论课上,老师讲的人物带着作者走是怎样一种情形了。大量的事先没有任何设计的场景、画面出现了,人物的命运走向脱离了我的掌控。有一个细节,我不得不说。读过《香河》的读者朋友一定能感受到我叙述语速的缓慢、平和,说实在的,这是我有意为之的。这与我在小说的一开头,就给读者展现出苏北里下河芦苇荡开阔的大场景是非常吻合的。但细心的读者朋友会发现,《香河》里边大量的人物独白节奏极其快,人物内心的波澜清晰可见。我在实际写作过程中敲打这些人物对白时,我打字的速度远跟不上人物叙说的速度,前一句没打好,后一句就来了。这些对白没一句是我事前想到的。并不是我打字速度不快,我已敲打得连手腕上带的腕表都感到太重了,不得不拿下来。我从这样的创作状态中获得了一种满足,前所未有的精神上、情感上的满足,创作体验上的满足。当我敲打完《香河》最后一个字时,时间是2005年12月15日,距离我动手创作正好整整40天。回过头来一算,在这40天里,我边工作边创作,每天要敲打出8000字。而我刚动笔时给自己的计划是,用一年半的时间,写出25万字左右。现在,只用了40天,写出了32万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曾这样想过。后来,我和同乡作家毕飞宇就他的《平原》和我的《香河》有过一次交谈,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在他人认为我们极度辛苦的状态下,我俩拿出各自作品的同时体重反而增加了。

    2006年4月,《香河》在《泰州晚报》、泰州新闻网开始了为期半年的连载。6月,《香河》作品研讨会在我的家乡举行。来自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二十多位作家、评论家、电影导演,以及泰州、兴化的有关领导出席会议并发言,对这部全景式描绘里下河兴化民俗风情的长篇小说给予了高度评价。因《哺乳期的女人》和《玉米》而两次拿鲁迅文学奖的毕飞宇在研讨会上这样说:“刘仁前自觉并努力地展示了地域文化的特色之美,《香河》奉上了他对故乡的深爱。在《香河》里,我看到了这片土地上那种生动的、温馨的,有时也让人痛心的特殊的区域文化,刘仁前以一个很低的姿态,把目光紧紧盯着脚下这个小地方,然后全面的、特征性的把它呈现出来,这种自觉和努力,值得尊重,值得学习。把地方特色、区域文化与现代文明有效地结合起来,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努力的一个方向。”《文艺报》副总编辑、著名评论家张陵对小说中婚俗描写赞许有加:“这部小说最华彩的乐章,应该是三对青年的婚礼,在这水乡水荡里划船,相互较劲,这是很独特的东西,非常有魅力,是我们在其他小说里没办法读到的,可以说这是一个高潮,写得非常捧。《香河》以散文的笔调、小说的结构透现了生活的质感,表现了作者丰富的生活积累,富于激情。”八一电影厂导演陈健则说出了他多年的愿望:“我也是一个水乡的人,对水乡的文化还是比较了解的,多少回魂牵梦绕要回故乡,多少次信誓旦旦要拍水乡的影片。看了《香河》,我觉得把这部小说浓缩成一部电影,它是能长腿的,不仅在中国,而且能够走向世界。我很想在电影界刮一股苏北风,希望有机会能与刘仁前合作,把《香河》拍成一部电影,全面反映苏北、特别是里下河兴化的风土人情,让更多的人知道里下河、了解兴化。”

    研讨会之后,《香河》引起了《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艺报》、《文学报》、《中华文学选刊》、《江苏作家》、《人民网》、《中国文学网》、《文新传媒网》、《东北网》等众多报刊、网站、电台、电视台的关注,同年6月泰州人民广播电台《汤泓访谈》栏目就《香河》对我进行了两档专题访谈,6月29日《文学报》更以整版对我的创作及《香河》作了专题介绍。一时间,在我的家乡出现了具有相当影响的《香河》热,一些研究者开始关注兴化作家群的创作,尤其是对一年时间内在一个县的土地上出现了多部描写上个世纪兴化农村的长篇小说,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我这里,周围的朋友们纷纷告诉我,他们多数人拿了《香河》都是一夜之间通读完毕,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还有朋友告诉我,他们读《香河》要读两遍,头一遍用普通话读,第二遍用兴化方言读。我听了自然开心,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写出了一部大家喜欢的作品,而是我学习写作以来一直有一个梦想:“用手中的笔告诉世人家乡的一切。”我感到《香河》让我朝着这一梦想迈出了一大步。

    这期间,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一封接一封。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封来自中国驻美大使馆的一等秘书方军先生的传真。方先生在传真中告诉我,他比我小一二岁,因母亲下放,他在兴化戴窑度过了孩提时一段美好时光,对里下河的情节随着年龄增长而愈来愈浓,在国外工作更是对那久远的水、柳树、田野、鸭群以及童年的玩伴……梦中萦绕,感怀惆怅。读《香河》长时间进入“角色”而走不出来。并说,《香河》是一口气读完的,真是一种享受。虽然里下河出了不少文人,但像《香河》这样详细记录了那个年代的风俗和人情的作品似乎还没有。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后来一直在外地生活的人应该感谢你。那些难忘的日子里的人和事已经正在慢慢离我们远去,这使那些有心人更认识到你的书的宝贵。方先生在传真中不仅希望得到我签名的《香河》,而且希望得到我的其他几本书。我自然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但有几本书出版时间久了,我也是孤本仅存,只好打招呼请他谅解。因为知道在大使馆从事中美文化交流,因而多寄了几本《香河》,希望他送给美国友人。在以后的信函中得知,方先生确实照我的要求办了。他曾说过年底回国休假时会和我联系,并说有可能相互之间见一面的,我倒是盼望着能彼此相见,一吐为快的,但转眼2006年已过,没能接到方先生的来电,这不能不说是个小小的遗憾了。

    面对这些热心的朋友、热心的读者,让我久存脑海的记忆激活了。记得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我因短篇小说《故里人物三记》拿了个全国青年文学的奖项,从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回来,全国各地读者来信雪片一般,那时正是文学很火很热的时期,本不足为奇的。可奇的是,竟有不少年轻人大老远的从外地找到我的门上,彻夜长谈是免不了的,可如何招待真是让我犯难。说实在的,那时我一个刚工作的毛头小伙子,手头拮剧是正常的,多数时候只有请来访者吃一碗面条了。自然也有例外,我记得有一天真是瓢泼大雨,有个小伙子浑身湿透了找到我,要向我请教《故里人物三记》是怎么写出来的,并说小说中的人物他都熟悉,事情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如何写进作品里。我望着落汤鸡一样的文学痴迷者,心一软在面条里加了两只鸡蛋,那可是我放了几个星期都舍不得动它的呀。没办法,谁让人家如此心诚呢。事隔多年,《故里人物三记》在我脑子里都渐渐淡忘了。可一次非文学性会议上,有人直指我问:“你是否是写故里人物三记的?”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得点头称是。不料那人跟我来了句:“你的小说我都能背得。”他这一句话,让我脸红起来,其时,我差不多十年不写小说了。接下来一夜长谈,真是让我羞愧不已。手中的笔一经拿起,真是丢不得的。

    时隔二十年之久,《香河》让我再度为读者朋友们关注,内心的温暖与感激是难以言说的。有了2006的温暖与感激,我会在文学的道路上好好走下去的;有了2006的温暖与感激,我会在人生的路途上迈步更加坚实而从容的。这一年,我因《香河》而精彩,因《香河》而拥有精彩的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