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
作者:
千年老妖 更新:2016-07-17 14:17 字数:4037
二
夏岚一直没有睡着,她只是在床上躺着。似乎只有紧紧地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身体上的痛才能稍微的减轻一点。
但心理上的痛呢?
夏岚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心还会觉得痛。自从八年前自己从大山里那个家走出来,走进自己的大学那一刻起,她就非常清楚地知道,痛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为了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她必须忘记痛,忘记生活给自己的屈辱,笑着在这个社会上倔强地生活下去。
高考结束,在走出考场的那一霎那,直觉告诉她,不用再和自己村子里的很多小女孩一样,过那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日子了。虽然她最远只去过那个偏远山区的小县城,但通过课本她已经看到了外面的生活该是一种怎样的精彩。许多的晚上她总是被梦境给惊醒,在梦里,她被父母捆着绑着给硬塞到一个大自己很多岁的男人的怀里,而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就当着自己的面,拿出一叠钞票,蘸着唾沫,一张一张的数给自己的父亲,唾沫星子不时地飞溅在她的脸上。而父亲和弟弟就满脸谄媚的笑等着那钞票一张一张的数完,完全没有把她当作是一个人,好像是在卖一头牲畜一般。当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急不可耐的要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拼命的又踢又打,拼命的喊着自己的父亲,但他们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心满意足的对她不管不问。
好多次,她都是在失声痛哭中从噩梦惊醒。一直到她在江南读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梦中失声痛哭。
大学里,她从内心非常的珍惜读书的机会,她不怕穷,因为她一直都没有钱过,她知道穷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但她没见过有钱,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在她心里,很多人都和她差不多的。
刚到大学,她就下定决心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靠父母了。她直到读大学,也从没抱怨过父母的贫穷,从家里临出发去读书的时候,她多么的希望父亲能像别的孩子的父母那样,送送自己,哪怕知识送到县城汽车站也好。但父亲没有一点要送她的意思,甚至连去学校的路费都不舍得多给一块钱。
但这些她都不抱怨。
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这些观念,对她来说,父亲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和同个村庄的很多女孩子相比,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那些女孩子,还仅仅只有十五六岁,就早早的被各自的父母许配给了人家,以换回几万块钱的彩礼钱,给自己的哥哥弟弟娶回一房老婆。
她自己一个人走在上大学的路上时,旁边山沟里就是自己村子里叫彩香的女孩,穿着破旧的衣服在山口里打猪草。彩香和自己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十七岁。在城市里,十七岁正是一朵似开未开的饱满的花骨朵,可是,彩香已经两个孩子了。山风吹着,日头晒着,十七岁的彩香和四十岁没有什么区别。
她想和彩香打招呼,想告诉她自己要去大城市里读大学了。但她分明看见彩香见到自己扭过了头。
是啊,说什么呢。
夏岚紧紧的闭上眼睛,用力的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从今后,自己就再也不会属于这儿了,她想。
山里的风吹着她的略显成熟的脸,她似乎听见自己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奔跑,都在拥挤着,催促着她赶紧的迈开脚步,赶紧的走出这大山。
她睁开双眼,几滴略带着咸味的眼泪是她从自己的村庄最后带走的礼物。
大学的第二天,别的同学还在慢慢的适应大学生活,夏岚就已经找到了一份散发传单的工作。一天下来,把三千份传单散发完,可以领到五十块钱。干这份工作的,基本上全都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城市里面的学生近义词肯德基或着麦当劳的花费肯定也要超过去十块钱,所以,是不会有城市里的孩子愿意做散发传单的工作的。但是夏岚感到很满足,五十块钱,她在家乡县城读高中的时候,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最高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块钱,自己一天就可以挣够自己一星期的生活费,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为什么不呢?
当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到六楼的宿舍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一个个都在床上躺着,五个人全部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热火朝天的用QQ聊天。
没有谁注意到她的进来。
宿舍里六个人一个房间,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只有自己是来自山村的,其余的五个人全部都来自城市。别人的行李几乎都是豪华的拉杆密码箱,只有她的是又土又丑的帆布包,这已经是父亲的恩赐了。以他的意思,直接用蛇皮袋子装着就行了,自己村子里很多人去城市打工,都是用蛇皮袋子装着行李,也没见人家说有什么不好的。
暑假开学,江南的夏天暑气正盛,虽是六楼,晚上依然有蚊子。别的同学的床上都拉起了漂亮的蚊帐,只有夏岚的床上还是光秃秃的。第二天早晨刷牙洗脸时,她看见了自己满脸被蚊子**的疙疙瘩瘩。她想用自己一天发传单挣到的五十块钱买一顶蚊帐,但买过之后,自己的生活怎么办呢。上学时家里几乎没给一分钱,学费是国家贷款,路费还是几个亲戚给凑得。
一周后,她挣够了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用自己发传单的钱给自己买了一顶蓝色的蚊帐和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晚上,躲在自己的蚊帐里,床头灯在头旁边散发着凉丝丝的光,她有点恍惚。没来大学读书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想自己也能有这样的生活。
不上课的时候,她就出去打工,发传单,站柜台,看点,做促销,什么都做,只要给钱。半年下来,她心里不那么的发慌了。
刚到大学的时候,她心里像是自己村子旁边的荒草山坡,草无边无际的长着。不知道没钱自己该怎么在大学里生活下去,该怎么熬过四年的时间。现在好一点了,半年的不停打工,让她已经积攒够了自己一年的生活费。半年来,她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不停地往自己的洞穴里搬着过冬的储备,等到积攒了一冬天的口粮,她想,现在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夏岚虽然来自小山村,风吹日晒的,让她的皮肤显得有点黝黑。这半年来的奔波劳累,又给她蒙上了一层疲惫,但这丝毫遮掩不住她青春的气息。
进大学的半年来,她时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不安的流动,像是蛰伏了十七年的野兽,要到出来的时候了。有时走在去兼职打工的路上,见到路上的阳光,她会不由自主的挺起**,仿佛有千万个小小的生灵要从她的**中奔涌而出。
这种感觉让她有点害怕,拿眼睛偷偷地瞄了瞄旁边的行人,没有谁在在意她,便稍微有点放心的接着往前走。
慢慢的,她也用起了比较低档的化妆品,那都是自己在超市做促销员听到的一些品牌。但即使如此,一套化妆品也要花费她将近一个月的兼职的收入。
一开始,她也恨自己用一个月的收入去买一套化妆品,骂自己虚弱。但周围的女生都在用化妆品,自己总不能和她们相差的太远了。而且冬天的时候,江南的天阴冷阴冷的,不用一点化妆品,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要干裂了似的。
一段时间之后,她感觉同宿舍的同学看她的眼光有了一些变化。她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变化,自己和自己朝夕相处,她对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冬天的一个晚上,公共选修课下课后,她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同宿舍的陈卓从她身后冒了出来,让她心里一惊。
“哎,夏岚,你最近用了什么品牌的化妆品,效果这么好,让你完全是变了个人似的。”
夏岚的心里一动。
同宿舍的几个女孩是从不和她一起谈论美容化妆之类的话题的。她们使用的化妆品的牌子,是她在超市的柜台里看不到的。她偶尔也在网上搜索过那些化妆品的名字,下面的标价总是让她迅速地关掉网页。怎么,今天陈卓会主动问自己化妆品的问题。
她笑了笑,“我能用什么化妆品啊,还不就是超市里到处都是的妮维雅之类的啊。”
这是实话,但夏岚似乎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骄傲的意思。
“切,还保密啊。”陈卓明显的有点不相信。
“真的,骗你小狗!”
夏岚故意的在“你”后面拖了一下音,不知怎么了,她心里想逗一下陈卓。这心态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动起来的时候,她有点恶作剧的隐秘快乐。
陈卓明显的没有听出夏岚的话中包含的意思,有点疑惑的“哦”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到宿舍后,夏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到洗脸池旁,对着镜子第一次认真的看了一下自己。
长到十八岁,她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女孩子中间是漂亮的还是普通的。
多少年来的教育,让她只关心自己的成绩,她会为某次测验少考了一分而哭泣很久,却从没有为自己脸上又添了个青春痘而着急。她像是自己村庄里的某一颗野草一般,在这个世界上就那样生长着,没想过自己会如何如何,更没想过自己是一颗漂亮的野草还是一颗普通的如狗尾巴草那样的小草。
但是,这一次,在镜子面前,她第一次有了一丝的骄傲,为自己的漂亮。
难怪自己一直感到自己身体里面有某种东西在涌动。虽然她没有注意,但她身体的变化是悄悄而又倔强的。虽然她兼职的时候经常穿着学生装,但她又隐约的感觉到身体里面某种涌动的东西在滋润着自己。她像是夏天田里干渴着等水的庄稼,一旦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啪啪啪的拔节着。
慢慢的,她开始学会了爱惜自己。
在学校电脑房上网时,她开始注意和美容保养皮肤有关的信息,也渐渐的知道了欧莱雅、雅诗兰黛、迪欧、兰蔻、娇兰这些比较上档次的化妆品品牌,看的时候也曾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买一套自己试一下效果。
慢慢的,她知道了皮肤要美白水嫩就要用高级护肤品,就要到美容院去做护理。知道了女孩子光有皮肤好还是不够的,还要去做有氧运动和健美操,这样才能锻炼得身体起伏有致,凹凸不平,这样的身材才能对男人勾魂惹火,就像自己宿舍里的柯蓝那样,哪怕是只穿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衫,也能让男人看到流鼻血。
她慢慢的也学会了化妆,但只敢化淡淡的妆,像是没化一样,但反而突出了她有点不可名状的美。
她甚至有一段时间对整容发生了兴趣,并为自己的皮肤不够白而感到苦恼。丰胸也慢慢的成了她能够接受的话题了,以往,在宿舍里谈论丰胸话题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在床上躺着,无论什么话题,好想和她都没有太多的关系,她也插不上嘴的。但最近宿舍的同学谈论丰胸的时候,她也静静的用心听着,知道了如何分辨**隆过没隆过。知道了**的最完美形态是所谓的真空包装,也就是不带乳罩都能保持坚挺的,走路的时候能够微微颤动。而那些虽然看上去高耸入云,但走起路来纹丝不动的,肯定是隆过胸的。同宿舍女生说起这些的时候,还以自己的某位女老师为例,坚证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夏岚听到这些的时候,在被窝里无意识的用手在自己的胸前验证了一下,然后在心里给说这话的女生打了个“勾”,同时心想,说这话女生的**是不是也如自己的**一样,坚挺得货真价实呢。